倾城日光透过窗纸照射而入,卧房之中一片明亮,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脸上,杨排风蓦地睁开酸涩的双眼,入眼便是耶律皓南近在咫尺,宛如妙笔镌刻的容颜。
她稍一怔神,才发现自己枕着他的手臂,窝在他怀中躺着,而他还握着她受伤的那只手,从昨晚一直握到今晨。
光束从他背后映来,他面部一半轮廓白茫茫一片,散发氤氲的光华,完全看不清,却又触手可及,如此真实。
他胸膛缓缓起伏,身上素来冷冽的气息,此刻难得温和,温煦的怀抱,仿若一处她可以永远依靠、停歇之所。
除去破庙中他假寐那次,今日还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他的睡颜,以前不管是在一线天,还是去汴京路上露宿荒野,他总是睡的比她晚,醒的比她早。
如此贴近的距离,她难免想起昨夜之事,有些混乱,道不清孰是孰非,只觉还好是他,幸好是他。
一时间,昨夜入睡前的那种心堵委屈,竟消失于无形。
自他怀中略扬起首,她恍惚的想着,如果每日清晨醒来,都能看见他和日光,该有多好。
对面之人长睫一动,倏然醒来,四目相对,咫尺毫厘的距离令气氛骤凝,她登时垂下眼帘,一晃而过的眼神交叠,她能看见他眼中布满的血丝,与一瞬间的呆愣。
她猜,她此刻应该也是这样。
耶律皓南的目光停在她低垂的眉眼之上,昨夜那般情形,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独自离去,留她一人胡思乱想,本欲待她安寝后再行离去,却亦在不知不觉间入眠,他贯来浅眠,不想今次睡的这么深,醒的这么迟,从未有过。
耶律皓南眸光微澜,明灭不定,很快收起不自然的尴尬神情,松开握着她的手,镇定道:“你醒了。”
晨间,他的声音微暗,游入耳中,低醇如酒。
“嗯。”杨排风应了一声,便稍微撑起身子,道:“枕了你一晚上,该麻了吧?”
话一出口,她的脸顿时一片飞红,这句话乍听之下并无不妥之处,可经由她之口道出,难免引人遐想,她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撞上他投来的目光,漆黑的眼眸深的不能再深。
耶律皓南唇角忽而掀起一抹不明情绪的笑意,神色自若的抽走手臂,翻身而起,其实已无知觉,口中却道:“无妨。”
他不再言语,低眉整理衣物,掸平衣上折痕。
杨排风猛地想起自己昨晚衣衫不整的睡去,连忙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裳虽然微皱,穿戴却还算整齐。
什么时候理好的?
难道是他昨夜理的?
见她抚着衣襟,低眉沉思,耶律皓南清了清嗓子,道:“我有一物要给你。”
“什么?”
耶律皓南伸手入怀,发现怀中空无一物,他摸了摸,不确定的看向床榻,道:“许是昨晚掉在床榻之上了,你找找。”
杨排风依言在床榻上摸索了片刻,在里侧寻到一物,拿出来一看,是一本薄薄的书册。
“《坐忘心斋》?”书封上笔走龙蛇的写着四个字,她不明所以的翻开,墨香扑鼻,粗略的看过书上写的内容,杨排风道:“武功心法?”
耶律皓南颔了颔首:“你不是要我教你武功吗,这是华山的基础心法,不会太难。”
杨排风捏着崭新的书页,上面的字迹刚健险绝,平正峭劲,淡淡墨香萦绕在她鼻尖,她沉吟着,这估计是她前日要求过后,他连夜写下的。
“卧游坐忘,心不动故,此心法讲求心境虚静纯一。”耶律皓南一顿,他在讲些什么,化简为繁,现下连门都未入的她怎么可能听得懂。
果不其然,杨排风眼中浮现茫然之色,道:“你确定这本心法不会太难?”
耶律皓南斟酌须臾,问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逍遥游》吗?”
杨排风略一思索,道:“抛去对世俗之物的依赖,心灵相依,灵意相随,意心相合?”
“不错,”耶律皓南对于她记得如此清楚倒是有几分意外,赞许一笑,“摒息外缘,凝神正命,《坐忘心斋》确实浅显易懂,你仔细看过便知。”
杨排风翻着书页,认真细看了几行。
“若有疑问,晚间等我回来……”他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妥,改口道:“可以去问明旌。”
“明旌?”杨排风有些怀疑的看向耶律皓南,明旌看起来不是很靠谱啊。
耶律皓南不以为意的轻声一笑:“明旌虽然性子浮躁,但于武学一道,却非如此,他是十二宫武艺最高的人,否则当日也不会被派去临潢。”
听他这么说,杨排风也想起她第二次逃离相府的那晚,明旌真的动起手来,确实和平素嬉皮笑脸的样子,完全不同,而且明旌被派去临潢府,应是为了保护当时受心疾所苦的他,武功自然不会差。
“你——”耶律皓南的目光落在杨排风身上,她昨夜哭着入眠,眼眸还有些红肿,道:“好好休息,但不要忘记用早膳。”
耶律皓南说着转身推门而出,有晨风瞬间涌入卧房,杨排风转目看去,他已将房门带上,刺目的阳光投射,他停在房门前,影子映在窗纸上,一袭轻衣在微风中显得身姿格外修长。
杨排风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坐忘心斋》之上,垂下螓首,发丝掉落,从书册间浅浅滑过,上面的一字一句,像是一笔一划写在她心头,有什么从其间悠悠掠过,拨动心弦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