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间夕阳西下,余晖反照,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彼时杨排风正在院中舞着烧火棍,而余未凝则在一旁檐下安静的翻着医书。
杨排风变化着招式,不经意间瞥见明旌一脸嬉笑,不知从何处窜出,跑到余未凝身旁大献殷勤,忙的不亦乐乎,她还是忍不住怀疑这个据说是十二宫武功最高的人,到底靠不靠谱。
忽而传来一阵吵闹,人喧马嘶,他三人都停下手中动作,齐齐看向驿馆门外,杨排风和余未凝随即默契的一同上前围观。
街道之上,手铐脚镣在地上拖曳,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声音,引来围观者众,举目看去,官兵押解人犯,车马运输财物,大批人马从驿馆门前经过,男女老少皆有,这些人犯虽是形容狼狈,但从衣着气度来看,大多出自高门朱户,甚至官宦人家。
杨排风拧起眉头:“这是?”
明旌哼了声:“不过就是抄家下狱,你在汴京看的不少吧,没什么可看。”
抄家下狱,杨排风自然知道,只是她心中有个猜想,总觉得这些就是皓南答应李元昊的事。
明旌见她垂眸沉吟,怏怏不乐的样子,伸手抬了下烧火棍,道:“继续,不要三心两意的,不然就算你是少夫人,我也不客气。”
“你想怎么不客气?”杨排风回首瞥了他一眼,手中棍子登时风驰电掣般送出。
明旌闪身一避,飞跃落地,难得肃容敛笑:“再来!”
话音刚落,他将果子往边余未凝处一扔,赤手空拳迎上,身形游走展开,掌法刚劲精妙绝伦,却又绵长若水,不可断绝,无隙可破。
“严师才能出高徒,阿凝,你看我是不是很有严师风采?”
“是啊是啊,你最厉害了。”
“嘿嘿,那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扎你两针好不好?”
“可别,快收起你的宝贝。”
过招期间,明旌还不忘和余未凝聊上两句,谈笑自若,手上招式却无半分怠慢,嬉闹声一分不差的传入杨排风耳中,对于旌那个十二宫第一高手的头衔,她隐约开始有些相信了。
杨排风赶紧平稳吐息,集中精神,感受着明旌步伐移动所带起的气息在身边流转,将手中烧火棍挥舞的更加密集如雨,气势汹汹,激荡出一股压力扑向周身而来。
“不来了!”明旌突然抬袖格开杨排风的棍势,猛地停住所有动作,满脸严肃道:“少主总说我心浮气躁,我看你才是真的心浮气躁,难怪少主又要你坐忘,又要你心斋的。”
“任何的功法都不会毫无破绽,所以不要试图强行去切断对方的招式,除非你功力远远高出对方,听说过以其人之道,还之于其人之身吗?以包容之态因势利导,寻其规律,寻其空处,再破之。”
杨排风定下心神,似有所思,道:“等待时机,去窥探对方招式变化中的关键与破绽,凝聚力量,通融对手的招式进行回击,借力打力?”
“孺子可教也!”明旌转身从余未凝手中把果子取回来,一边咬着果子,一边又道:“不如你等下和少主一起打坐,好好磨磨性子,肯定能领悟更多,哈哈!”
晚膳过后,明旌拉着余未凝说要出走走,留杨排风一个人在大堂中,对着烛火凝神翻看《坐忘心斋》,不久驿馆来了个面目可憎的不速之客——李元昊。
看他一脸得意,杨排风无名怒火腾腾而起,想到明旌傍晚还说她心浮气躁,可看着李元昊,她还是想抡起烧火棍给他一下。
杨排风睇着李元昊,脸色十分难看:“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李元昊听杨排风冷言冷语的,却还面带笑意的说道:“看来这驿馆好像不太欢迎我。”
“你还不算睁眼瞎嘛,知道不欢迎你,就赶紧离开!”
听着杨排风语气嫌恶,李元昊暗自冷笑,偏又装作一团和气,道:“我是来找耶律大人的,他不在吗?”
杨排风戒备的看着他:“你找皓南什么事?”
“呵呵,”李元昊笑着,眼中若有似无的狡诈:“我有一物要赠予耶律大人,本想亲自交给他,既然耶律大人不在,那给耶律夫人也一样。”
杨排风蹙眉,耶律夫人,她又多了一个称呼,她并不反感这个称呼,但她反感李元昊不怀好意的笑容与眼神。
李元昊伸手示意随从将一个长盒奉上。
杨排风心中狐疑,不知道李元昊想搞什么鬼,稍微一晃神,那随从脚下似被什么一绊,整个人往前一扑,手中盒子朝她飞了过去。
杨排风急忙闪身避开,那盒子自空中抛过一个弧度,落下之时一角擦过她受伤的手臂,碰到伤口,有点点殷红血色瞬间沁出,疼的她低声闷哼。
李元昊眉头一动,随即一脚将随从踹翻在地,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来人,拖下去砍了!”
“大皇子饶命啊!大皇子……”
“耶律夫人实在对不住了,底下这些不成器的连个东西都端不住,”李元昊目光落在杨排风的手腕之上,佯装惊讶,“耶律夫人,你怎么流血了?”
“少惺惺作态,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这个,”李元昊上前一步,故作姿态,道:“伤的重吗?我给宣个太医来看看。”
杨排风捧着伤口后退,踩到盒子,她低眉瞧去,只见其中装了一支人参。
“滚开,不需要你来假好心。”
“看来耶律夫人对我有很大的误会,其实耶律夫人应该好好感谢我才是,”李元昊笑的暧昧又下流,“如果不是我,以你和耶律大人的身份,又岂会有机会共处一室,两相欢好?”
杨排风震怒,不待她开口骂人,就见李元昊仿佛受到大力推动,一下子被甩到一侧,轰隆一声,撞翻了桌椅。
“大皇子说话最好小心些!”耶律皓南沉着脸走进来。
李元昊嘴边沁出一丝血色,他挣扎着,在随从的搀扶下起来,也没有多恼,仍旧是笑,笑容里颇有些古怪意味,他擦干血迹:“是我不对,忘记你们汉人和我们党项人不同,面子特别薄。”
哼,昨日一晚没从杨排风房里出来,直至清晨方才离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干的什么勾当,还真当他不知道,现在装什么假正经。
耶律皓南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径自走到杨排风面前,抬起她的手臂,道:“伤口怎么裂开了?”
杨排风也不说话,只是狠狠地瞪了李元昊一眼。
“李元昊,我警告过你!”
见耶律皓南抬起右掌,凝聚内力,李元昊面上一凛,眼底精光一闪而过,连忙赔笑道:“耶律大人莫气,今日之事纯属意外,都是下人不懂事。”
耶律皓南冷眼盯着他,步步逼近,道:“看来是我这两日太给你面子了。”
李元昊大惊,连忙掏出解药:“我真的是特意来送解药的。”
“是吗?”耶律皓南停下步子,瞧了一眼李元昊手中的药罐,道:“大皇子居然还有如此好心。”
“耶律大人今日送了这样一份大礼给我,我又岂能不知好歹?”李元昊递上解药,“你们汉人说礼尚往来,同样是三日的解药,今后还需有劳耶律大人。”
“有劳我什么?”耶律皓南哂笑,李元昊刻意提起“三日的解药”,就像是一种别样的提醒,与威胁。
“需不需要帮大皇子……杀了你父王?”
杨排风猛然一惊,李元昊居然还想弑父!
李元昊被耶律皓南噎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心中虽有不满,恨意翻腾之时,也会暗暗想着弑父夺位,但从未与人言说,更未付出行动,没想到这点阴暗心思,居然被耶律皓南轻易看破。
“耶律大人勿要胡言!”
耶律皓南冷冷一哼,取过解药,道:“滚!”
对于耶律皓南无礼的言语态度,李元昊勃然大怒,却又生生压下,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呵呵一笑,拱手道:“好,好,夜深了,我就不打扰两位休息了。”
杨排风见李元昊走远,心中仍是不快,骂了声:“无耻之徒。”
耶律皓南打开瓷瓶,检查了一下,与之前的没有什么两样,不过他心中仍然有些不放心。
“随我去未凝那里,处理下伤口。”
杨排风点了点头,看来她之前故意让人看见的血迹,并没有让李元昊相信,为了确定她是不是真受伤,李元昊居然命人撞裂她伤口,真是可恨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