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排风端着汤敲开耶律皓南的房门,烛火摇曳,房中却空无一人。
“明明听说回来了,怎么又不在房中?”杨排风放下汤,在耶律皓南房中坐了一会儿,环视整个房间,见书案被风吹的有些散乱,不由起身去整理。
发现自己可真是丫鬟命啊,杨排风一边自嘲,一边收拾。
《孙子兵法》、《风后八阵兵法图》、《六韬》、《握机经》、《素书》,杨排风凝眉,随手翻看了几页,低声道:“皓南喜欢看的书,都好高深啊。”
将书理好,放在书桌一角,见一旁还有一幅画轴,她忙看向耶律皓南的床榻,那里的画还静静躺着,怎么又有一幅?
杨排风缓缓展开画轴,画中人还是她,同样没有五官,一身青衣如雾化云流,立于清幽的山岚之间,仰首而望。
画上依旧题了词: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这回的题词没有上次的浅显,她看不太懂,但也隐约明白,他写的是离别忧思。
分别之后,他总是在作画吗?
他到底画了多少幅?
又为什么总不画她的脸?
慢悠悠地收起画轴,她专注于上,凝神若思,不觉身旁有人靠近。
“你又偷看我的东西。”
杨排风受惊回头,耶律皓南俊逸的脸庞近在眼前,正低首眉眼含笑地看着她,宛若微风吹开她眼眸深处一瞬的情绪。
她心如鹿撞,脸上腾起霞晕,有些不知所措地扬了扬画卷,道:“那、那你也像上次一样,毁了它啊!”
“吾心思悦,岂可毁之?”伸手轻轻刮了下她挺俏的鼻尖,耶律皓南笑着伸手取过一本书册坐了下来。
杨排风系着丝带,道:“皓南,你为什么都不画我的脸?”
耶律皓南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画轴之上,淡声直言道:“画不出。”
何况,若是画明白了长相,画卷落入其他人手中,又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话是何意思,杨排风似懂非懂,他不再多言,倒也没有追问,她放好画轴,见他沉默着一心翻看书籍,便道:“我刚整理的时候,见上面有很多批注,你应该都看过了吧。”
“嗯,每本书我都看过。”甚至倒背如流。
“那你为什么还要看?”
“简单来说,便是温故而知新,虽然早已烂熟于心,但每每翻看文字,都有不同的感悟。”
杨排风低眉不语,只是伸手翻动着放在一旁的书籍,若有所思的样子,耶律皓南目光微微一动,道:“你若无事,也可以多看点书。”
她的确有此意,在临潢府看不懂《逍遥游》之时,她就有想过要多读点书。
“排风,”耶律皓南眼含笑意,“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
“嗯?”
杨排风回视着耶律皓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举起拳头便要打他:“耶律皓南,你笑话我!”
耶律皓南钳制住她的双拳,浅笑声在静谧的夜里悠悠掠过。
“好了别闹,小心你的伤,这么晚还不休息,来找我做什么?”
“还说呢,”杨排风抽回双手,嗔怪道:“你让我烧桌好菜等你的,结果每晚不回来用膳,我特意把汤端来给你的,哪知道你又不在。”
作为理亏之人,耶律皓南也不再多言分辩,询问道:“炖的什么汤?”
“人参鸡汤啊。”
鸡?耶律皓南的笑容微敛,复而又扬起唇角。
“就是李元昊送来的那支人参,还挺不错的,我让未凝看过,没有问题,”杨排风眉开眼笑的说道:“炖了几个时辰呢。”
耶律皓南跟了过去,看着杨排风坐于桌边,将鸡汤倒入瓷碗中,他伸手挡下,道:“你手上有伤,我自己来。”
杨排风松开手,道:“我知道你不喜荤腥,所以把油都撇干净了,你可以放心的喝。”
耶律皓南停下倒汤的动作:“排风,你不是我的下人,不必如此。”
“那我是你什么人,又该如何?”杨排风单手撑着脸,笑眯眯地望着他。
耶律皓南瞬间有股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在杨排风粲然的笑意中,他坐了下来,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眼瞳低垂,不再说话。
“怎么不喝?”
耶律皓南略一停顿,抬眼只见眸色深深,薄唇抿起,淡笑浮现,将汤送到她唇边。
氤氲的热气之后,是他清润如巫山烟雨般的眸光,杨排风怔了怔,心底荡漾开一波轻柔涟漪,视线落在他递来的汤匙之上,又回到他身上,在他含笑的目光中启唇接过。
一连饮下三口,可鸡汤是什么味道,她尝不出。
当他第四次抬手的时候,杨排风摇了摇头,道:“我拿来给你的。”
他笑意不减,却也不再继续,只是专心饮着鸡汤。
杨排风兀自托腮,安静的夜晚,一丝声响也没有,她唇角不自觉的扬起,露出一抹缥缈的笑意,秋水潋滟的清瞳盯了对面之人半晌。
良久,耶律皓南实在忍不住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不然……”
“不然怎样?”
耶律皓南放下勺子,目光流转一瞬:“不然在我的地方,当然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是我刘家的地方,汉室的皇城,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就像是刀口上的肉,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又戏弄我。”
耶律皓南眼底笑意温润,不由也忆起当初在一线天的山洞,他好心相救,却被误认为乘人之危,又好笑又好气,忍不住捉弄她,气的她连做鬼也不放过他,这样苍白无力的话都说出来了。
“我送你回房。”
“这么近也要送啊。”
杨排风站起身,在耶律皓南不容质疑的眼神中,又道:“好,我知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