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杨排风推门而出,便透过窗户看见耶律皓南和广虚子站在院中,似在交谈。
她站的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明媚的日光映在耶律皓南的脸上,他带着笑意,眉间似沁了阳光照射不透的远山长雾,凝着清冷,明显并不开心,若有似无的不屑与桀骜。
她走近想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见耶律皓南拱手一礼,眼中似秋风过林,大现肃杀,面上却还是微笑着说道:“虽千万人吾往矣,师叔,你改变不了什么。”
说完他敛尽笑意,神色冷峻的转身离去,广虚子亦是愁眉不展,无可奈何的担忧。
杨排风走了出去,望着耶律皓南远去的身影良久,才唤道:“前辈。”
“还叫前辈,该叫师叔了。”
“师叔,”杨排风听话的改了称呼,“皓南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他……唉!”广虚子叹息。
杨排风的心像是被猛地揪起,悬于高空,无法安然,道:“皓南在炼阵。”
广虚子眉心紧蹙,蒙上一层郁郁之色,道:“皓南的性子实在太过乖张偏执,怎么劝都不听,六年前吃过一次苦头,不吸取教训,居然还敢用这样危险的法子炼阵。”
杨排风眼色一沉,蕴着万分惊骇,压在深幽的瞳仁之中,一触即发。
广虚子取出一个小香囊,递给杨排风,道:“师叔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好好收藏这道符,千万不要让皓南看见了。”
杨排风伸手接过香囊,低眉凝视:“师叔这是何意?”
“你放心我不会害他。”
杨排风摇首:“排风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想救他,就听师叔的话。”
“救他?”杨排风思忖着,师叔用上这样的字眼,代表皓南现在的行为的确十分危险。
六年前吃过的苦头,莫非是指天门阵破,生死一线?
“时机未到,有些事现在与你说了也无用,免得你过度紧张,反而不利。”他又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道:“皓南若是问起你,就把这个给他。”
“这又是什么?”
“给你们的新婚贺礼。”
杨排风展开一看,上面就写了四个字,上坤下乾,不知是何意。
广虚子转身起行,声音轻轻的飘来:“排风,大道无形,冲而不盈,皓南与天门阵的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你若是信师叔,就按师叔说的做,若是不信,便将符扔掉,下次见面,我会告诉你到底怎么回事。”
广虚子走了许久,杨排风还静静地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香囊,面容在背光处写满了心事重重,忧色深重,她压抑着心底不断腾起的惶恐不安。
信,还是不信?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将目光投向无垠天际。
“少夫人。”
杨排风闻言回过头,有些讶异:“成叔?你何时来的?”
“昨日便来了,正好赶上少主和少夫人的喜宴。”江拙成笑着,然后向杨排风介绍身边的尚杰,道:“少夫人,这是尚杰。”
“少夫人!”尚杰抱拳作揖。
“尚大哥不必多礼。”杨排风看着尚杰年纪与耶律皓南差不多,便唤了声大哥,她看着眼前两人,又道:“你们还是照样喊我排风就好了。”
“好,”江拙成应着,道:“排风,我和尚杰都还有事,马上就要起行,少主呢?”
杨排风面上笑容微微敛起:“他……大概是去村口的小山谷了吧。”
“小山谷?”尚杰道:“应该就是我们昨日遇见少主的地方。”
“那我们先去找少主了。”江拙成道。
杨排风颔首,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收起香囊,预备回屋。
“排风。”旁边屋子传来苑罗的声音。
“苑罗少夫人。”杨排风应着,便往苑罗屋里走去,四下瞧了瞧,道:“文华呢?”
“那孩子野,一大早就跑去玩泥巴了。”
看着苑罗低眉做着针线活,杨排风环顾整个房子,算得上家徒四壁了,她有一阵恍惚,道:“苑罗少夫人,你不准备让文华回杨家认祖归宗吗?”
苑罗手中动作一顿,瞪大着双眼看着杨排风,忽然将手中针线搁在一旁,拉着杨排风的手,道:“排风,你不要告诉杨家我和文华在这里。”
被苑罗近乎祈求的神态吓到,杨排风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回答。
“排风,我求你了。”说着苑罗神色紧张,几乎都要跪下了。
杨排风连忙扶住苑罗,道:“苑罗少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排风不说就是了。”
苑罗松了一口气,按着胸口不断喘着气,脸色苍白,显然非常害怕。
“不过,排风可以问下原因吗?回杨家,文华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与教育,将来一定可以出人头地。”
苑罗摇首,目中一片哀戚沉痛:“我不希望文华出人头地,只希望他一生远离杨家,可以平安喜乐的长大。”
她停顿了很久,才幽幽道:“不要步上宗源的后尘。”
纵使对宗源当年的选择无怨无悔,可她身为一个母亲,仍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有这样的一天。
杨排风呆住,宗源少爷……她接触的不多,但她知道苑罗少夫人的意思,如果宗源少爷不出使大宋,不回杨家认祖归宗,或许他现在仍是辽国的南院大王,还过着妻贤子孝,富贵显赫的日子。
而不是为阻止战乱,自尽于两军阵前,连看自己孩子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杨家的男人,仿佛都逃不过为了天下苍生,而马革裹尸的宿命。
杨排风猛地想起,六年前两军对峙之时,皓南曾对宗保少爷说,少夫人逆天改命,必遭天谴,很快就要守寡了。
她知道皓南虽然嚣张,但不会口出妄言,一阵悚然寒意快速掠过她周身,层层发凉,难道连宗保少爷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