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皓南怒气冲冲地走进前厅，厅中下人被他这一身怒意吓几乎不敢动，耶律皓南冷眼扫过，道：“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余伯一进门就看见府中下人一个个仓慌的逃出前厅，他疑惑着走进去，看见耶律皓南负手而立，双拳紧握，骨节僵硬，散发着压迫之气。
他迟疑了一下，才道：“少主。”
“何事？”
“李德明死了。”
“我知道了。”耶律皓南闭上眼，沉声道：“把明旌叫过来。”
余伯听着耶律皓南语气不对，不知道是不是明旌闯什么祸了，心中疑惑不安间，就见明旌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明旌，你来的正好，少主找你。”
明旌瞧着厅中氛围不太对劲，偷偷瞄了瞄耶律皓南，又见余伯使劲地给他使眼色，他眼珠一转，敛起笑意，直直跪了下来，一言不发。
耶律皓南转过身，深沉的目光带着内敛的威仪，牢牢盯着明旌，含怒冷冷道：“看来你很清楚，我找你所为何事。”
“是，是属下放兴平公主进来的。”
“为什么？”
“因为属下不想看着少主为一个女人，而放过杨家。”明旌抬起头，目中毫无惧色，道：“少主做任何决定，属下都无异议，愿意追随，只除了这件事。”
“看来是我一直以来太过纵容你了，”耶律皓南眉心蹙起，神情凝重，掠过一抹沉郁，携着凛冽的肃杀，运气于掌心，缓步走来，“让你以为自己有资格能够如此放肆！”
余伯面有难色，见耶律皓南眼神越来越暗，压抑着一抹厉色，他急忙上前训斥道：“明旌，少主做何决定也轮得到你来置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就是不想要姓杨的逍遥快活！”
“你简直胡闹！”
“胡闹？”明旌转目看向余伯，笑了笑：“余伯，你这说法可真是有意思。”
余伯不由眉峰深锁。
明旌神色深深，言语沉凝锋锐：“当年虽然我才五岁，但我清楚的记得，成叔从尸堆找到我，带我逃离那一刻，我回过头看到全家倒在血泊之中，一个个死不瞑目。”
“晋阳城在滔天大火中轰然塌陷，那烧光的一切是什么？是我们的国，是我们的家，一夕亡于宋，灰飞烟灭，从此北汉臣民无根漂泊，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不得其所。”
余伯闻言眼神一暗，心底梗着的一根刺被狠狠的触到，脸色隐隐浮现震动。
“我忘不了晋阳城的水淹火焚，忘不了城中百姓惨遭屠戮，国仇家恨，永世不忘！”他双目充血，切齿痛恨：“余伯，你觉得我在胡闹，可你难道忘记了，当年就是杨业阵前投敌，导致军心大乱，晋阳城才会被宋贼攻破，你父兄才会战死，你全家才会被刘继元送到赵光义的屠刀之下！”
“我没有忘！”余伯几乎是冲明旌吼了回去，“我也想要杨家付出应有的代价，祭奠当年为守晋阳而死的所有英灵，替我的家人报仇雪恨，可是……”
余伯寒着脸，别过眼去，失焦的视线投在地上，他咬着牙，却忍不住的胸膛起伏。
“……可是，比起少主，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杨家的问题，对少主意味着什么，他们每个人都知道，若非为此，又如何告诫自己忍下这番滔天仇恨？
明旌垂眸，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抿紧的双唇，没有一丝血色。
耶律皓南心底一沉，不由拧起双眉，在他眼中复国才是当务之急，而报仇是次要之事，只要杨家不再阻碍他复国，杀与不杀，对他而言并没有这么重要，所以他甚至曾经亲自去天门阵劝降过杨延昭。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有一样的想法，他也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他想法一样。
那些刻骨崩心的仇恨，不会轻易成为过去，更不可能随意一笔勾销。
耶律皓南微缓了语调：“够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少主……”
“排风一定会把证据交给杨家，由他们自己决定，究竟是否上呈大理寺，”耶律皓南眼神厉烈如刀，笃定道：“但杨家曾经背叛过自己的国家，荣耀与名声，他们看的比命更重，毫无疑问会选择洗清罪名，我给了杨家机会，他们自己不珍惜，以后战场交锋，谁也怨不得我。”
耶律皓南转而看向余伯，道：“余伯，传令给尚杰，是该让西夏遣使来辽国了，另外，派人保护好排风，小心王钦若的人，然后……就回来。”
“是。”
“至于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耶律皓南低眉冷眼瞧着明旌，沉语道:“再敢在我背后搞小动作，”无形气劲翻涌，随着他的话语压迫袭来，身后桌椅轰然崩塌，发出巨大声响，他袍袖一挥，声冷透骨，“便形同此桌椅！”
明旌垂首，血色顺着唇角蜿蜒而下，连忙俯身谢罪。
“自己下去领罚。”
“多谢少主宽恕！”
耶律皓南举步朝外走去，抬眼望着被大门困住的一方天幕，本想一切尘埃落定后同她一道前往，无论她是否需要，但在她面对杨家之时，至少有他在身边可以依靠，可如今的情况，她拿着证据回去，救了天波府上下，哪怕杨家知晓他们的婚事，也不会责难她。
这样，也好。
她既如此愤怒失望，就此离去，便别再回来了。
不然真到那一天，自己也不愿放手，徒增伤痛。
他踏步走出前厅，迎面而来的风有些凉，似乎吹散了所有的阴霾情绪，天地之间，只剩下坚毅却冰冷彻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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