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太君看向杨排风,她脸色苍白,孤零零的站在杨家众人之前,离的很近,却似隔山阻海,无法像以往那般融洽。
天际有低云飘过,缓缓遮住光线,阴凉一寸寸覆盖过屋中众人。
“排风,我有些乏了,你扶我进去。”
杨排风急忙回身扶起佘太君,往她卧房而去。
“太君有话要对排风说吗?”
佘太君坐在床边,看着杨排风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慈爱,胜过三月里的暖阳,如今杨家上下也只有太君还像以前一样对她,她竟有些想哭的冲动。
“刚发生这种事,他们一时难以接受也很正常,给他们些时间。”
“排风明白。”
她从未奢望过大家会接受此事。
佘太君抬袖落在她肩上,像是想在无形中给予她勇气与力量。
“排风,耶律皓南待你如何?”
杨排风蹲在佘太君身边,抬首望着她,缓声道:“也许说了太君您也不信,他待我,更重于他自己的性命。”
“有什么好不信的。”
佘太君精明的双眼中,浮现一缕惆怅,是杨排风在杨家这么多年来从不曾见过的。
杨排风怔怔地开口:“太君?”
“老祖宗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太君看着他出生,长到七岁,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杨排风不说话,佘太君又道:“杨家本是北汉重臣,你是知道的,不过你或许不知道,老令公与安王,也就是耶律皓南的父亲,可称得上是忘年之交。”
杨排风沉默片刻,思绪千回百转间还是问出了藏在她心底许久的问题:“杨家……当年真的背叛了北汉吗?”
佘太君握着龙头拐杖的手不自觉收紧,将目光投放的很远很远,远的连她自己都似乎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些什么。
“杨家的确投降了大宋。”
佘太君的答案与杨排风之前的认知并无不同,但此刻听来,却蓦地击碎了她心中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信念。
“为何?”
她不懂,杨家在大宋多次遭受不白之冤,连她都心生怨怼,暗骂狗皇帝,但她知道太君和六爷他们从未有过怨言,待大宋始终隳肝沥胆,一片赤诚。
可是如此忠义的杨家,又怎么会背叛过自己的国家?
“当年之事,没有什么好说的,弃暗投明也好,贪生怕死的也罢,这一切都是既定的结局,谁也无法改变。”
当初投降之时,杨家又如何料得到晋阳百姓面对大宋强兵,仍旧殊死抵抗,至宋军死伤无数,先帝大怒,而有后来的晋阳之屠,水淹火焚。
这些年来,老令公与她,何尝心安过,是以也不愿去辩解些什么。
杨排风低垂眉眼,北汉国小兵弱,又位于辽国边境,无力抵抗辽国入侵,而杨家男儿为守国土,至死心如铁,几乎全部殒命沙场,皆无怨言,若无杨家坚守雁门关,辽国铁骑长驱直入,战火肆虐,惨遭蹂躏的又何止是北汉?
谁是谁非,谁又说得清?
“唉~”佘太君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拉下床幔边的流苏穗子一拉,床柱忽然弹出一个小小的暗格,掉出一个细长的小盒子。
佘太君伸手接过盒子,将其递给杨排风,道:“打开看看。”
杨排风打开盒子,见里面装的是一支雕刻精致的流云紫玉钗。
佘太君取过玉钗,斜插入杨排风的鬓间,然后推着杨排风到铜镜前,她细细看着镜中倒影,笑道:“很适合你。”
杨排风望着镜中的自己,伸手抚着鬓间玉钗,不明所以。
“就当太君送你的新婚贺礼,”佘太君仔细地端详了她许久,又道:“其实也算的不得送,应该是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她怎么不记得这玉钗是她的。
面对杨排风的疑惑,佘太君始终没有详细解释。
“排风,你接下来打算回辽国吗?”
杨排风毫不犹豫的点头:“对不起太君,排风……想回到他身边。”
她答应过他的,可当日就这样离去,他该有多失望。
“寇丞相说西夏要同辽国联姻,排风,你可知道这件事背后,代表着什么?”
杨排风僵了僵,答道:“排风知道。”
佘太君没有再说什么,她抬眼看向门外在明亮的日头下仍然略显寂寥的院子,天边的浮云正在逐渐散开,又不断汇合。
良久,她转过身,对杨排风说道:“排风,婚姻大事,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按照自己的心意而行,不过如果有朝一日,你同他再也无法携手下去,记得杨家永远是你的娘家,你随时可以回来。”
杨排风眼睛一酸,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多谢太君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