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清晨来得比草原晚。
美羊羊倚在雕花窗边,望着院中那株半开的白梅。这是她被软禁的第七日。七日前,喜羊羊将她带入府里后,便再未露面。
"姑娘,该梳洗了。"
一个圆脸侍女端着铜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衣物首饰的小丫鬟。美羊羊转身,任由她们摆布。温热的面巾敷在脸上,玫瑰香露的味道让她想起草原上的野花。
"今日穿这件藕荷色的可好?王爷命人新送来的。"圆脸侍女抖开一件绣着蝶恋花的裙衫,料子是上好的云锦。
美羊羊指尖轻抚过精致的绣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随意。"她淡淡道。
侍女们为她挽起青丝,插上一支白玉簪。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却眼神冰冷。美羊羊摸了摸藏在枕下的银簪——那是她从草原带出来的唯一物件。
"王爷今日会来吗?"她故作随意地问道。
圆脸侍女手上一顿,与其他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王爷政务繁忙,奴婢们不清楚。"
美羊羊不再追问。这几日她已摸清,这些侍女口风极紧,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但她也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些情报:喜羊羊是当朝最年轻的王爷,深得皇帝信任,掌管北境兵权;王府分前院后院,她所在的水云居位于后院最僻静的角落;每日戌时,会有侍卫换岗……
"姑娘,早膳备好了。"
外间桌上已摆满精致点心:水晶虾饺、玫瑰酥、燕窝粥……美羊羊强迫自己吃了几口。她需要保持体力,逃跑的机会可能随时出现。
"我想去园子里走走。"放下筷子,美羊羊突然说。
侍女们面露难色:"这……"
"怎么?喜羊羊只说让我住在这里,没说不准我出房门吧?"美羊羊故意提起喜羊羊的名讳,看到侍女们惊慌的表情,心中暗喜。
"奴婢去请示管家。"圆脸侍女匆匆退下。
不多时,一位白发老者随侍女而来。老者约莫六旬年纪,面容慈祥,眼睛却锐利如鹰。
"老朽慢羊羊,是王府管家。"老者拱手一礼,"姑娘想逛园子?"
美羊羊微微颔首:"整日闷在屋里,对身体无益。"
慢羊羊捋着长须,若有所思地打量她:"姑娘说得在理。只是园子大,老朽派两个丫头跟着,免得姑娘迷路。"
"多谢。"美羊羊表面恭敬,心中却警铃大作。这老管家看似和善,眼神却透着审视。他是否知道她的身份?
水云居外是一条曲折的回廊,连接着后花园。时值初春,园中梅李争艳,假山流水间点缀着亭台楼阁,比草原王庭精致百倍。美羊羊缓步前行,暗中记下路线和守卫位置。
"那座高楼是做什么的?"她指着远处一座飞檐斗拱的建筑问道。
"那是藏书阁,王爷最爱去的地方。"一个侍女回答。
美羊羊眼睛一亮。藏书阁意味着可能有地图。她装作漫不经心地向那个方向走去,却被侍女拦住。
"姑娘,那边是前院了,女眷不宜过去。"
美羊羊只好转向另一条小径。转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方清池边,立着个白衣人影。
喜羊羊。
他正俯身向池中投喂鱼食,银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侧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小公主终于肯出门了?"
美羊羊浑身绷紧。七日未见,她以为自己做好了面对他的准备,可真正相见时,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还是让她呼吸一滞。
"托王爷的福,住得舒心,自然想出来走走。"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喜羊羊轻笑一声,将鱼食全撒入池中,引来锦鲤争抢,水面顿时一片绚烂。
“你说说,草原和中原,哪个更好?”他突然问。
“王爷想听真话还是奉承?”
"自然是真话。"
美羊羊深吸一口气:"中原楼阁精美,器物考究,但草原天空辽阔,人心纯粹。若论好坏——"她顿了顿,"自由最好。"
喜羊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恢复慵懒神态:"好一个'自由最好'。"他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可惜,战败者不配有自由。"
美羊羊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必须忍耐,不能因一时意气毁了逃跑计划。
"王爷教训得是。"她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怒火。
喜羊羊似乎对她的顺从有些失望,正欲再言,一个侍卫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喜羊羊眉头微皱。
"本王有事先行。小公主随意逛吧,只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藏在袖中的手,"别走太远。"
待喜羊羊走远,美羊羊才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已是一片血红。她确信,喜羊羊知道她在计划逃跑,刚才是在警告她。
"姑娘还逛吗?"侍女小心翼翼地问。
"回吧。"美羊羊转身。她需要重新谋划。
刚回到水云居,慢羊羊已在等候:"姑娘,王爷命人送了些书来,说是给您解闷。"
桌上多了几册装帧精美的书籍。美羊羊随手翻开一本,是《诗经》。再翻,下面竟有几本草原史诗。她心头一震——喜羊羊这是什么意思?试探?还是……
"替我谢过王爷。"她不动声色地说。
慢羊羊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姑娘气度不凡,不知出身何处?"
美羊羊心跳加速,面上却露出哀伤之色:"小女子本是北境商贾之女,家道中落,幸得王爷收留。"
"是吗?"慢羊羊目光如炬,"姑娘举手投足间,颇有贵族风范。"
"管家过奖了。"美羊羊勉强一笑。
慢羊羊没再追问,临走前意味深长地说:"王爷虽表面冷漠,实则心善。姑娘若安分守己,必有善果。"
美羊羊待他走后,立刻检查那些书籍。果然,在《草原纪事》的夹页中,她发现了一张小纸条:「戌时三刻,西角门」。
这是陷阱还是机会?美羊羊将纸条焚毁,陷入沉思。喜羊羊刚警告过她,转眼就有人传信?太巧合了。
夜幕降临,美羊羊假意早睡,待侍女们退下后,她换上便于行动的衣裳,将银簪别在腰间。无论如何,她要去一探究竟。
借着月光,她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水云居位于后院僻静处,守卫不多。她白天已观察到,每隔一刻钟会有侍卫巡逻经过,中间有短暂空档。
心跳如鼓,美羊羊算准时间,翻出窗外,贴着墙根阴影向西角门移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让她数次屏息凝神。
西角门是供下人出入的小门,此时竟无人把守。美羊羊躲在假山后观察,心中疑云密布——这太容易了,不合常理。
正当她犹豫时,角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黑影向她招手。美羊羊咬牙,决定赌一把。她快步上前,却在距离角门三步之遥时,四周突然亮起火把。
"小公主这是要去哪儿?"
喜羊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美羊羊僵在原地,缓缓转身。喜羊羊斜倚在廊柱上,身后站着十余名侍卫,火光将他俊美的面容映得半明半暗。
"散步。"美羊羊强作镇定。
"深夜散步到西角门?"喜羊羊挑眉,"看来本王给你的自由太多了。"
他一挥手,侍卫立刻擒住那个开门的黑影——是个面生的小厮。
"谁指使你的?"喜羊羊冷声问。
小厮抖如筛糠:"是、是沸大人让小的这么做的……"
"沸羊羊?"喜羊羊眼中寒光一闪,"带下去。"
美羊羊心头一震。沸羊羊是谁?为何要帮她逃跑?
喜羊羊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第一次逃跑,本王可以原谅。但记住,没有第二次。"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唇瓣,声音低沉,"再有下次,我会亲自给你戴上镣铐。"
美羊羊倔强地别开脸:"要杀要剐随你便。"
出乎意料,喜羊羊笑了:"杀你?那可太可惜了。"他转身对侍卫道,"加派双倍人手看管水云居。另外,明日请沸大人过府一叙。"
回到水云居,美羊羊被侍女们严密看管起来。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今晚的事疑点重重:那个沸羊羊是谁?为何冒险救她?喜羊羊又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地设局?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美羊羊望着月光,思念起草原的星空。她必须更加小心,这座王府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而喜羊羊,远比她想象的更难对付。
翌日清晨,美羊羊被一阵喧哗声惊醒。她推开窗,看到一队华丽的车驾停在王府正门,一个皮肤为小麦色身材魁梧的男子大步走入前院,身后跟着众多随从。
"那是谁?"她问送早膳的侍女。
侍女低声道:"是沸羊羊大人,王爷的表兄,当朝礼部侍郎。"
美羊羊若有所思。看来昨晚的小厮确实招出了幕后主使。这个沸羊羊为何对她感兴趣?是敌是友?
正思索间,慢羊羊匆匆而来:"姑娘,王爷请您去前厅。"
美羊羊心头一紧。喜羊羊要当着沸羊羊的面揭穿她的身份吗?她整理好衣衫,跟着慢羊羊向前院走去,每一步都如踏在刀尖上。
前厅内,喜羊羊端坐主位,沸羊羊坐在下首。见美羊羊进来,沸羊羊眼前一亮,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她。
"这位就是表弟金屋藏娇的美人?果然天姿国色。"沸羊羊笑道,声音洪亮。
喜羊羊面无表情:"不过是个婢女罢了。"他对美羊羊招手,"过来斟酒。"
美羊羊垂首上前,执起酒壶。她能感觉到沸羊羊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令人不适。
"听说姑娘是北境人?"沸羊羊突然问。
美羊羊手一抖,酒洒出几滴。喜羊羊冷冷瞥了她一眼:"笨手笨脚的。"
"北境女子都这般貌美吗?"沸羊羊继续追问,"可曾去过草原王庭?"
美羊羊心跳如雷。这沸羊羊分明是在试探她!
"大人说笑了,小女子只是商贾之女,怎会去过王庭。"她强自镇定。
沸羊羊还想再问,喜羊羊却突然将酒杯重重一放:"表兄今日来,就为打听我的婢女?"
沸羊羊哈哈大笑:"表弟莫恼。只是最近朝中在议我的婚事,见你这里有如此佳人,不免多问几句。"
婚事?美羊羊心头一动。难道沸羊羊想借她的身份做什么文章?
喜羊羊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表兄的婚事自有皇上做主。至于这个婢女——"他一把拉过美羊羊,将她按坐在自己身侧,"是我的。"
这充满占有欲的动作让沸羊羊眯起眼睛,也让美羊羊浑身僵硬。喜羊羊的手牢牢扣在她腰间,温度透过衣料灼烧着她的皮肤。
"既如此,为兄就不夺人所爱了。"沸羊羊起身告辞,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美羊羊一眼,"姑娘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待沸羊羊离去,喜羊羊立刻松开美羊羊,脸色阴沉:"你认识他?"
"不认识。"美羊羊如实回答。
喜羊羊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在判断真伪:"离他远点。沸羊羊表面豪爽,实则心狠手辣。若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美羊羊心头一凛:"他会怎样?"
喜羊羊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动作温柔却让她毛骨悚然:"小公主,在这座王府里,只有我能保护你。记住这一点。"
美羊羊回到水云居,脑海中回荡着喜羊羊的话。这座王府,乃至整个大周朝堂,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复杂。而她现在,正处在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