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么了嘛？干嘛不说话？”
小沈浪看着缩在马车里小小一团的朱七七，疑惑的皱了皱眉。
“刚才你跑什么？”害他只解决一半……
“没什么。”朱七七瘪瘪嘴却是一反往日的亲近，连看都不敢看沈浪一眼，只嘟囔着：“我想回家，我想我娘了。”
“想回家？”
沈浪诧异的耸了耸眉，平常带他出来玩就跟疯了的兔子一样，现在怎么改恋家了？
但，从小在父亲沈天君英雄男儿方式的教导下，最是看不得男孩子萎靡不振，索性抓起朱七七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男孩子，要挺胸抬头，俯仰无愧于天地！”说着还拍了拍朱七七小小的胸脯，虽然刻意收了力气，但还是将朱七七拍得咳了好几声。
“知道了！”小小的朱七七在半空中张牙舞爪，一双胖胖的腿蹬啊蹬的，叫沈浪硬是笑了好久，直到朱七七忍不住放声大哭，沈浪这才放下他。
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根用牛皮纸包好的糖葫芦，“喏，给你的。吃了可不许跟媚姨告黑状。”说着，挠了挠头，“就是咱们偷喝酒的事。”
“嗯嗯！”朱七七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连连的点头，眉眼间皆是带了些稚气的笑意。
沈浪也跟着咧嘴笑开，目光落在朱七七身上一瞬，瞬间撇开脸看向马车外，松松搭在车窗上的手不自觉紧紧抓握住窗棱。
……
然，朱七七自小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基本对于她和沈浪的“不同”有种莫名的恐惧，但仍是开口问了李媚娘。
李媚娘怔怔的说不出话，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呐呐的道：“那时因为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跟他们一样了。”
朱七七不明所以，只知道娘亲的话是绝不会有错的，所以点点头，只做明了。
但不知为何，以往沈浪来找他出去玩，娘亲总是应允，可这几次娘亲不是说他字写得丑得多练，就是书背得不好，要他留在府里。
不过很快，真相就被自己撞破。
一日，自己的文章被夫子表扬，朱七七兴奋的想要拿去给媚娘看，谁知还没进屋就听见了媚娘和嬷嬷的声音。
“夫人能瞒得住小姐一时，还能瞒一世？况且，这女子与男子终究是不同的。”
“……能瞒一时算一时吧。”
良久的沉默之后，是李媚娘无奈的声音，“我总不能告诉她她是七七，而祈玉已经……”
虽然朱七七年龄尚小，但已经六岁的她早已经开智，该读的都读了，且学的还比同龄的孩子多些。
莫说是同龄的小公子，就算是比照沈浪六岁的时候，恐怕也及不上她的课业。
夫子甚至坦言两年后参加童试也未尝不可，若是顺利，只怕未来会是汾阳最年轻的举人。
所以李媚娘的话，朱七七即便只听了一半，也已经知晓全貌。
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从小就喜欢那些女子所好之物，母亲却犹如见了毒蛇猛兽一般。只要她碰一下，便狠狠责罚。
更明白为什么母亲不喜她与男孩儿玩耍，即便是家中的兄弟也不喜欢。
从前只以为自己是母亲唯一的孩子，爹爹仅存的一点血脉，母亲自然小心谨慎。可如今才知道，母亲是怕她发现，发现自己是女儿身。
更怕她……不听话！
握紧了手中的文章，朱七七不管不顾的推开门，不过是六岁孩童的孩子，竟有了几分压迫感。
李媚娘“霍”的站了起来，面上一瞬间的惊慌，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这么早就下学了？今日如何……”
“为什么要骗我！”朱七七把自己的文章揉成一团掷在地上，纸团滚了几下，恰恰滚到李媚娘脚边。
“我明明是……”
“我的好小姐，莫要辜负了夫人一片苦心啊！”嬷嬷急忙关住门，又手忙脚乱的捂住朱七七的嘴。
朱七七自然不愿，但孩童的力气自然不能与成人相较，于是挣扎不断，可嬷嬷死死的抱着她，叫她挣扎不开。
李媚娘看着越来越恼怒的朱七七，眼睛和脸都憋得红红的，而自己的掌心则是一片冰凉。
“放开她！”
“夫人……”嬷嬷一阵，又看了看在怀中不断挣扎的朱七七，“小姐还小，不若咱们先哄着……”
“我说放开！”
李媚娘一掌拍在紫檀木桌上，声音不大，却足以叫朱七七怯懦的安静下来。
“你是女孩儿，本名七七，死的那个才是你哥哥朱祈玉！”
李媚娘定定的看着年仅六岁的七七，却犹如看着成年人一般，一字字道：“但你可知，咱们母女如今这般，全是因为你顶着你哥哥朱祈玉的名头而有的，你爹爹的财富才不至于被旁人夺了去。”
“是，你不能像其他女孩儿一样穿好看的衣裙，戴漂亮的珠花，但有舍才有得，你既然得了这许多好处，自然要舍！”
“难不成这点道理，你都不懂？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朱七七看着比平日严肃不知多少倍的李媚娘，使劲儿揩了楷眼睛，稚嫩的嗓音含着七分委屈，“可这些都不是我要的！是你！是你要的！你要爹爹的财富，你要‘朱夫人’的尊荣，我不要！”
“我只想跟正常人一样活着！不被女孩子们嘲笑，不必在男孩儿中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
“我不要不男不女！”
“小……”
眼看着朱七七跑出去，嬷嬷追上前两步，却急忙住了声。
这事儿决不能传出去，可……
“这可怎么办！小姐才六岁啊，哪里能藏得住事儿？万一、万一……”
李媚娘看着朱七七小小的身子消失在院子中，恍惚的跌坐在椅子上，却勾起唇角，眸中带泪。
“无妨的，这些年我也累了。看着七七不能像寻常女子那样做喜欢的，看着她逼着自己舞刀弄枪，她难受，我也难受！”
李媚娘摇摇头，擦了擦眼睛。
“夫君常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打算。”
李媚娘端起茶盏，因着她手上的微颤，叫上好的茶盏断断续续的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夫君在世时，已经将我的嫁妆存做一笔私产，这些年，我又暗地里添了不少，即便东窗事发，那些东西朱家也拿不走。”
李媚娘轻抿了几口茶，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真到了那一步，不要便不要了。咱们带着七七走，离开朱家，离开汾阳，日子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夫人……”嬷嬷听着李媚娘的话，早已经哭红了眼。
唉，只愿小姐能明白夫人的一片苦心……
这一日，主院中并没有传晚膳。
李媚娘惴惴不安的了整晚，甚至做好了与朱家宗族对峙的打算，但却是风平浪静。
难不成七七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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