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祈玉三岁时,捡到了个精致的玩偶,喜欢得不得了,开心的拿给李媚娘看,李媚娘只瞧了一眼就将玩偶扔进了池塘里。
“堂堂男子汉成日里玩些女孩儿家的东西做什么!”说着从嬷嬷手中拿出一副竹弓箭塞到他手上,“喏,男孩子该玩这个才对!”
朱祈玉看着湖面上的涟漪,红着眼圈儿,闷闷的接过弓箭,无聊的在院子里射来射去。
本就不远的靶心,却没有一次中的。
气闷的坐在石头上,满脑子里都是那个精致玩偶。
……
朱祈玉五岁时,看着家中姐姐们头上带着的绢花发钗很是喜欢,还有她们新年的衣裳,都是粉嫩粉嫩的颜色,上面还有好看的花样,忍不住上前摸了摸,谁知却换来哄堂大笑。
“朱祈玉矮冬瓜,喜欢女人的东西,羞羞脸!”
“朱祈玉,矮冬瓜,小娘炮,羞羞羞。”
“我娘说了,幸好你爹死的早,不然看见你这样喜欢跟女孩儿厮混,一定被你气死!”稍长一点的女孩儿,叉着腰口齿清晰的道。
朱家男子中,朱祈玉本就是最小,上面的哥哥们至少高他两个头,所以总是嘲笑他。
如今连姐姐们也笑自己,朱祈玉立刻收回了手藏在背后。圆圆的眼睛发红,努力抿着嘴,不叫自己哭出来。
娘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哈哈哈,胆小鬼,娇气包,爱哭哭!”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儿跑过来,双手不由分说的就掐住朱祈玉的脖子,好像掐着猫儿狗儿那样摇晃。
朱祈玉吓得脸色苍白,又因着呼吸不过来,面色血色尽退。
“唔、放、放放……”
“哈哈哈,胆小鬼,爱哭哭,像女人!”
“你不如不要做男人,换上裙子当女人好不好!”
“丢脸丢脸,羞羞脸。”
“你们做什么!”
十岁的少年眨眼之间就掠到跟前,凌厉的眉眼已经隐隐有了几分英气。
抓住女孩儿的手狠狠一甩,比朱祈玉足足高出一个头的女孩儿瞬间被扔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祈玉,你还好吗?”
沈浪急忙将小小的朱祈玉护在怀里,不断的为他顺着气,直到朱祈玉呼吸渐渐平稳,才转头看着那群围着他嘲笑的女孩子们。
“朱祈玉乃是朱家下一任家主,岂能由得你们任意嘲笑辱骂?走,跟我去见朱家长辈。”
沈浪不由分说的拽着那女孩儿就要往祠堂去,那女孩儿吓得大惊失色,其他方才还围着圈儿嘲笑朱祈玉的女孩儿早已做鸟兽散。
“呜呜呜……我不要,放开我!”
方才掐着朱祈玉脖子的女孩儿一时间也顾不得体面,坐在地上双脚胡乱蹬着,衣衫沾了泥,发钗也掉在地上。
“沈大哥,算了!”朱祈玉捂着脖子,上前两步看着自己的堂姐,“娘总是说男子需大度才是。”
“本来就是跟你玩笑,叫什么真?玩不起!小气鬼!”女孩儿趁沈浪松手的空挡立刻跑远,冲朱祈玉比了个鬼脸,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沈浪眉间酝着阴影,淡淡的收回目光,又看了眼朱祈玉,“我说你也是,这么矮又不好好练功,难怪受人欺负。从明日起,你跟我一起在沈家练功!”
“啊?”朱祈玉摸摸鼻子,“那个,明日再说吧。我还有功课要做,很忙的。”
丢下沈浪,兔子一样的跑回自己的院子。
无聊的坐在树上,嘴里叼着毛笔,书本被他当枕头一样枕在身后,朱祈玉不明白,家中的哥哥们都喜欢射箭拳脚,没事儿也喜欢捉虫斗蛐蛐,怎么大家都是男孩子,他却不喜欢呢?
姐姐们的那些玩意儿,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然,想到方才自己被掐着脖子,消失不久的委屈又浮了上来。
不同堂姐计较,那找娘亲哭一哭总行的吧?
手脚利落的爬下了树,“娘、娘?”
推开李媚娘的房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朱祈玉很快便被房中黄花梨梳妆台上的一只梨花簪子吸引。
这些东西,娘亲是从来不许他碰的,可是……
朱祈玉抿了抿嘴,就真的很好看啊!
仔仔细细的将门关好,偷儿一样的悄么走到梳妆台前,小心的摸了摸梨花簪,心里“咚咚”直跳。
犹豫了好几次,才拿起梨花簪插在自己的发顶上。
虽然他梳着两个总角髻,但簪子恰好卡在发顶上,对着铜镜左瞧瞧又看看,虽然与娘亲戴的样子很不一样,但还是觉得很好看。
又打开胭脂盒,学着李媚娘的样子挖了一块胭脂涂在脸上。
抬头看着铜镜里一大片的红,朱七七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缩一缩肩膀,怎么不如娘亲好看呀?!
“你在做什么!”
李媚娘推开房门,看见的就是女儿在铜镜前涂涂抹抹,立刻大步上前一把把他拽离,拔掉他头上的簪子,扔在地上。
“谁让你碰的!”
跟在身后的嬷嬷立刻将门关得严严实实,拧了湿帕子替朱祈玉擦着脸。
“夫人,跟小……少爷,有话好说,少爷还小,懂什么?”
李媚娘冷冷的盯着朱祈玉,眼底闪过一阵哀色。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拳,指甲陷入掌心,眸底颤动。
朱祁钰以为是自己淘气,惹娘伤心了,怯懦着不敢说话,却被嬷嬷一下下轻轻的擦着脸,忍不住哭了出来。
“呜呜呜,祈玉错了,祈玉不乖。”
使劲儿抹着眼泪,“可是姐姐们笑我,说我矮冬瓜,说我胆小鬼,说我爹死的早,她们还掐我脖子,我、我只是想摸一摸她们的衣服罢了。”
朱祈玉说得抽抽噎噎,一边不管不顾的跑过去抱住李媚娘的腿,拽下自己的领子,“娘亲你看,祈玉好疼,呜呜呜,娘亲不要生气。”
李媚娘看着女儿脖子上的一圈乌青,一直隐忍的泪一瞬间再也绷不住,抱着朱七七就哭了起来。
“娘亲不哭,祈玉以后再也不和她们玩了,只跟沈大哥玩!那些东西……”
朱祈玉看了眼李媚娘的梳妆台,“祈玉再也不碰了,不惹娘亲不开心,呜呜呜……”
李媚娘抱着朱祈玉,死死的咬着唇。
喜欢人偶,喜欢漂亮的衣服首饰,这是女子天性,本没有什么错,可是、可是她不可以啊!
她生来只能做男人啊!
不过向来对朱祈玉严厉的李媚娘破天荒的第一次没罚他,还带着他讨了说法。
整个朱府上下,谁不知道朱祈玉金贵,可面上尽管心疼,心里却难说。
“瞧瞧,不过是孩子间的玩闹,何必较真?小孩子能有多大劲儿,还能掐死不成?”
李媚娘向来柔软的眉眼一愣,“你的意思是她掐死我我儿子才算完!”
看着跪在堂上的小女孩儿,李媚娘恨声道:“不过是一个不值钱的女娃,哪儿的胆子对我儿子动手!依然我,早早打发出去!”
“你、你……”那人间说不过,急忙推打着跪在地上的女儿,“你看看你!你是什么东西,敢对祈玉动手!看老娘今儿不打死你!”
在李媚娘的不依不饶下,今日欺负朱祈玉的女孩儿终究是受了惩罚,可也结下了梁子。
女孩子们同仇敌忾,再也不跟朱祈玉说话玩闹,朱祈玉也不肯理她们,总是跑去沈府同沈浪一起。
沈浪虽然年少,但小小年纪便收获了汾阳城中女童们青睐的目光,朱家的女儿自然也一样,对沈浪又是喜欢又是害怕。
只是谁也没法接近沈浪,若想接近沈浪,也只能通过朱祈玉。
终于有几个女童忍不住,对朱祈玉示好,朱祈玉却仍是憋着一股气儿,看都不看她们送来的糕点玩偶,扬手打翻在地。
气得那几个女孩儿哭着跑开,回去还挨了自己爹娘一阵数落。
十岁的沈浪与五岁的朱祈玉不同,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因着爹娘的叮嘱,对于朱祈玉,总是多了几分关照。
与同龄的公子们纵马,带上他。
射箭、比试拳脚,带上他。
甚至捉鱼摸虾,在湖边烤来吃,也带上他。
然而男孩子即便养得再精细,但天然的总带了几分糙劲儿。
今日他们偷偷买了一壶酒分着喝了,朱七七也跟着喝了一杯。
现在脑袋晕晕乎乎的,正呆呆的坐在一旁看着沈浪与别人在草地上摔跤。
“喂,我们要去小解,你去不去?”
沈浪硬了一盘,抹了一把汗,推了推朱祈玉,“走吧,一会儿别尿裤子了。”
朱七七呆呆的点点头,跟在沈浪后面。
十岁的沈浪人高腿长,朱七七硬是落后了一段距离,只能小跑着追赶。
许是今儿第一次喝酒,沈浪也顾不得他,急忙跑到一棵树下,解开裤腰带就小解了起来。
朱祈玉跑到一半忽然定住,揉了揉眼睛。
心中一阵莫名的恐慌窜了起来,什么也顾不得,连沈浪在后面的呼喊也顾不上,见了鬼一样扭头就往朱府跑去。
为什么,他跟他们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