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发什么愣呢!”
我被阿树重重地推了一把,从回忆里跌了出来,晃了晃脑袋,低头看到菜被他俩吃得差不多了,啤酒只剩一瓶没开。
“想谁呢?那么出神,菜也不吃,我可都吃了啊。”他见我一脸懵的样子,嬉笑着逗我。
我动了动碗里的筷子,没精打采地说:“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我先走了啊你们慢吃。”麦穗突然慌慌张张地低着脑袋,眼神不停地在撇着我身后,我疑惑地回头,只看到三名穿着黑西装西裤戴着墨镜的男子正各自拉开座位坐下,同时他们的眼神不停地在瞟着四周。身边陆陆续续经过不少人,有的在和老板说菜单,有的在收碗筷。
麦穗以最快的速度收好了包,起身,小声地对我们说拜拜,一溜烟跑了。留下我们一阵困惑。
阿树都还没招呼好他,嗤笑了下:“这小子神神秘秘地搞什么鬼?哦,对了,你刚说什么以前?”
“你离开农场之后发生了些事,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我勉强喝了一口阿树为我斟的啤酒,苦得咂舌,缓缓说道,“我爸查出了胰腺癌,动了手术,做了化疗,你也知道这些花了很多很多钱。”
他纠着眉头,问我:“后来呢。”
“我真的不想再失去我最后的亲人了,即使花光所有的积蓄,即使居无定所,我也想让父亲活下去。”说完,我深深地看向他被月光覆盖过的眼眸。
他淡淡地问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不告诉我。”
“根本没有时间,那时候的我们就是在和死神赛跑,况且找到你,你也没办法帮我什么啊。”
“你哪来那么多钱?”
“戚郁。”我想到那时候的绝望关头还存有一丝希望,语气里满是感激,“他们家资助了十万.......”
我记得那个平静的夜晚。
戚郁轻笑着说:“没事,你要真想还我的话也不用着急,一辈子长着呢。”
但是我还是想尽可能快地.......
没想到阿树和我想到了一起,他一股脑地把最后半瓶酒喝完,擦了擦嘴,说:“存够钱第一时间还给他们,我不想欠别人人情。”最后那句话说得很轻。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把烤鱼吃得只剩鱼骨架:“这家味道真不错,要不我们下次再来吃吧。”
他抬起眼冲我调皮地笑笑:“好呀,反正你请客。”
我直接翻了一个白眼回应他。
“来!干杯!”突然高涨的碰杯声把我们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只见离我们不远的一张长桌坐着不少人,都是些二三十上下的青年男女,长桌的顶端,一个光头,满身横肉,站了起来冲大家说着什么,像在庆祝烧烤。
阿树羡慕地望着他们,喝了一口:“年轻真好啊。”
我反驳:“我们现在很老吗?”
“看他们无忧无虑的真好,不像我们,还得为生活奋斗。”
“不奋斗哪里来钱。”
“好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好了吧。”他再次向我投降认输。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往那边一瞥,让我定睛的不是那些人中间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孩,而是坐在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言不发,默默地抿着酒杯。
我腾地站了起来:“陆韶齐!”并且两步并一步朝那些人走去。
突然场面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我丝毫不惧,径直走向陆韶齐,他低着头,推着眼镜。
“陆韶齐,那么晚怎么还不回去?还有这些天怎么没来上课.......”我的话音未落,就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我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凹凸不平的路面上。
推我的那个就是刚刚的光头,他龇牙咧嘴地质问我:“你谁啊你!”
我揉着摔疼的屁股,想站起来,被光头可怕的眼神吓得腿软。阿树突然跑上来挡在了我的前面,一副欠扁的口气冲光头喊着:“你谁啊你胆儿够大的!老子的人你也敢动!”说着,他抬起一条胳膊重重地拍在光头男满是横肉的胸脯上。
这下急坏了后面一群人。
我的眼前渐渐地黑了起来,好多人都向我们聚拢,有男的,有女的......而阿树好像毫不畏惧,定在了原地。
“我看你们是存心来找茬的!”
“就是找茬的!别跟他们客气!”
.......
压抑的空气,我死命地吞咽了一下,一滴汗滑过我的脸颊。阿树轻轻侧身,用唇语说了两个字,他在对我说,快走。
可是我怎么可能抛下最好的朋友。
所以。
当那些人举着椅子、板凳等各种工具朝我们像疯狗一样地冲上来时,我们竭尽全力地拼了。虽然。结局很惨,我俩都挂了彩。直到警察来了他们才散开,我俩无力地趴在地上。
我的耳边充斥着刺耳的吵闹。
阿树比我受了更重的伤,他额头冒着血,脸上到处都是淤青,他趴着、闭着的眼睛没有动过,像是失去了生命体征,我努力地挪向他,努力地伸长胳膊,终于碰到了他的手指,我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背。
他一直没有醒,看来被板凳砸的不轻,热心市民拨打了救护车的电话,很快,医务人员赶到,我陪着一起上了车。到了医院,阿树奇迹般地醒了,有些虚弱。我们接受了医生的包扎,配了药,回去了。
到家已是深夜。轮流洗了漱,我面对着墙壁蒙头睡去,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良久,从背后传来一阵很轻的叹息,“对不起...”
我一惊。
“我是不会让最重要的人白白被欺负的。”说完这句话,灯关了,还没适应黑暗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突然有些慌。直到熟悉的温度从背后传达胸前,我才慢慢心安。
清晨的我在一阵催命似的电话铃中吵醒,我不耐烦地去摸角落里的手机,迷迷糊糊地接起了电话:“喂.......”
“还不来上班?”是林深,听得出他的气喘得都快吹热我的耳垂了。
“我......对不起,我......请假两天,家里有急事.....”我可不想让我额头的几块淤青被学校的人看到。而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没等他再发几句牢骚,我把电话摁了。刚想呼呼大睡,身后传来阿树不耐烦地嗓音:“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说罢,"啪"地一下,我的骨头都快被他的腿劲儿弄断了。回身望过去,这家伙四仰八叉地暴露在棉被外。
我不满意地把他的腿推向了一边,爬起来,看他这副死猪模样,不予理会。独自爬下床去洗漱。从洗手间出来着实吓一跳,这家伙啥时候坐起来了又好像刚爬起来不久,正揉着绑着绷带的脑袋,一脸不快地皱着眉。
我说:“你伤比我重,今天就跟领导请假吧。”
他疲惫地“嗯”了下。
我走向饭桌,收拾一下,准备出去买早点。只听阿树在后头说:“难得请假,出去逛逛怎样?”
回头看到他那张脸上呈现出的期待、兴奋的表情,我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刚打了败仗的伤者所应该拥有的表情以及心情。我戳他:“你也不看看你伤成什么样了.....逛你个头!”
“哎呀,医生都夸张了,其实我也没什么,就一点皮肉伤,至于包得跟木乃伊似的么?”说着,他用力一扯,绷带就被扯下来了,只剩头顶一块小纱布还固定着。
但是我还是依了他,因为我想趁着请假这两天调查一下陆韶齐的事情,但至于怎么调查,还得等我回学校去摊开他的资料本再说。我和阿树无所事事地走在路上,不远处的商场前一条长长的队伍井然有序地排着,我伸长脖子看到商场门口的一排商铺中一家奶茶铺生意兴隆,再看这家奶茶名字突然想起这是网上最近很流行的网红奶茶,基本排队的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一个个都穿着校服。买好了的几个躲在角落亦或是对着阳光拍照发朋友圈。陌生的人群里我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这家伙原来在这里,我暗喜,便冲上去,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一个深思熟虑的计划,便以最快的速度躲藏了起来,阿树被我突然停下脚步而紧急刹车又因为惯性“砰”地撞上我后背:“干啥呀你.......”
我示意他小声。
他跟在我身后往前看过去。
不久,陆韶齐拎着两三袋的奶茶走出了队伍,快步消失在人群中,我们紧跟其后,绕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穿过两三条马路,我眼睁睁看着他走上了一幢房子的阶梯,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我立刻蹲了下去并且摁住了阿树的脑袋,好在有草丛挡着,我透过树叶的缝隙,这是一幢比较简陋的酒吧,二楼的窗户用破旧的彩色纸糊得严严实实,竖着一块招牌“LAI吧”,现在还没到晚上,所以LED灯没有开启,看上去黑蒙蒙的,特别破旧。
“这小子怎么跑这儿了....”我自言自语地思忖着。
“叛逆期的孩子呐....”阿树啧啧摇头。
我俩偷偷地跟着进去,这地方很暗,角落里堆着一些建筑材料,一楼有个弯曲的走道,贴着墙壁往里走去,悄悄探出身子环顾了一下里面,纯粹是一个酒吧的模样,只是此刻还没有到营业时间,空落落的透着凄凉,沙发上还残留着几瓶空罐。我转过身,扳过阿树的肩膀,指了指楼上。于是,我俩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楼梯上去是一条走廊,像是包厢,但每扇门紧闭,隐隐约约听见不远处走音的歌调。
哦,是Ktv啊。我心说着。
我偷偷地贴在那扇门后窃听着,里屋很吵,伴随着朦胧的音乐,我听见了一丝丝对话。声音正是陆韶齐的。
“喏,总共六十。”
“哟小子,你不信任金哥么,还提前算账,怕劳资托你这点救你老妈的钱?”
“不是....我相信金哥,相信.....”
“你就放心吧,你妈那点钱等这批货出了立刻给你打上,这个数.....”
里面沉默了许久,就听到陆韶齐说:“谢谢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