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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梦(上)

林深不见麓

  [前世记忆,故事需要]

  喜儿没有姓名,没有妈妈,至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母亲,跟着父亲这个游手好闲的男人生活,喜儿这个名字也是别人给起的,在没有获得名字之前,父亲一直唤她丫头。

  "丫头,衣服洗了没?"

  "丫头,饭煮了没?"

  "丫头,去给你老子买酒去!"

  甚至父亲喝醉后的棍棒怒骂,在她可怜巴巴的童年回忆里支撑着时间的流转,她想她出生到底为了什么。

  民国21年的夏天,她在漆黑的房间里点燃了一根从对街摊上买来的蜡烛,没有钱去西洋店买蛋糕,只好自己和面做白馒头,蜡烛的火苗在馒头上跳跃着,她闭上眼,双手合十,也不知道该怎么许愿才好,想着想着,她哭了,泪在烛光里闪烁不停。

  因为,她想妈妈,可是她没有妈妈,不是么。

  啃完了白馒头,就了点白水喝,她太累了,趴在床上睡着了,夜里好像起风了,冷得她打了个冷战,却没有醒来,可能真的太累了,每天重复着做不完的家务活,也会抽空去街头摆小摊,卖卖自己折的桂花,一大串,可香可香啦。时常望着街边跳皮筋的女孩们,心里油然而生羡慕,她们的脸上洋溢着孩童般应该拥有的笑容,她们的脸蛋、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再低头看自己,她的鼻尖泛酸。

  她不爱说话,但是却拥有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可是她爸爸眼睛小如芝麻,她一点都不像她爸爸,见到她的人都说她像她妈妈那样漂亮,可是,她又何时见到过妈妈呢?

  那天,她生日,晚上起风了,蜡烛倒了下来,还未完全熄灭的火苗窜上了窗帘,排山倒海地蔓延开来,几个路人看到了火光,敲响了邻居的门,大家齐心协力地搬来水桶,一顿慌乱之下,火才被浇灭,力气大点的壮汉把熟睡的她抱出了屋子,她父亲看到她的时候,她的小脸被熏得焦黑。

  "啪!"​一记巴掌二话不说落在了她的脸上。旁边的邻居大婶忙抱住她父亲的胳膊。

  "没用的小兔崽子!烧了家才罢休是不是!"​他的手掌高高举起,正准备落下,被另外几人拦住。

  "干啥呀?她还是个孩子啊!"

  "就是就是!这孩子怪可怜的,要怪就怪你这个爹一直不管她。"

  被一些起哄的人说得她好像是个无端放火没有素质教养的小混蛋。她的眼泪瞬间掉下来了。她心里很委屈,揪着难受,但是她还是屈服了:"对不起。"​声音小得像过眼云烟。

  七岁了还没有上过学的她每次看到村门口背着黑皮书包、穿着篮褂校服的女孩们都眼巴巴地望半天,而她却只能睁着大眼睛、卑微地问她们:"要桂花不?可香啦。"

  她们从不理会这样的孩子,只会在背后偷偷议论,她权当没听见,默默地轻抚着桂花轻盈的花瓣,离她家不远的张婶对她可好,每回家中有好菜都会拿些过来问她吃不吃,她最喜欢张婶,听说张婶年过半百,无儿无女,年轻时因为意外流产导致无法生育,有过一任丈夫却因为这个原因离她而去。张婶每回路过此地,都会看到她蹲在墙角,面前摊着一块宝蓝色的布头,布头上整齐地摆着几束用桂花编成的手环,花瓣晶莹得像她脏却剔透的小脸。

  "丫头,又在这卖花啦?"

  她欣喜地抬起头,本身困倦的眼睛突然有了神,"张婶!"

  张婶扬了扬手里的菜篮子,"我刚去买了点菜回来,今晚做排骨,你也过来吃点吧。"

  她心里很想去,但是,"不了,谢谢您,张婶,您真好。"

  "唉,你这丫头.......那么好,却贪得一个没用的爹,唉,难怪你妈妈会离家出走,唉......"

  "爹虽然打我骂我,但,还是我爹呀。"她扑闪着睫毛,眼神黯淡无光。

  张婶一脚踩上踏板,临走前还不忘热情地叮嘱,"不说了,我去煮饭了,晚上记得来吃昂。"容不得她半点犹豫就头也不回骑着车走了。

  天黑得要坠下来了似的,尧镇的太阳一落山,便死一般寂静,她搓了搓冻红的手掌,收拾起摊子,回到家,屋里黑得让她心生畏惧,也不是怕黑,倒是害怕这种包围全身的孤独感,于是,她去摸墙上的开关,破旧的天花板横梁上吊着的灯泡刺溜一声亮了,木头做的方桌上倒着一瓶空酒瓶,旁边摆着一只碗,碗里还有零星的花生米,厨房的灶台有些油腻,汤水从边边角角滴落下来,煤气灶上的锅子像在哀鸣着,她无奈地上前,拿起一块抹布擦了擦灶台,又收拾了桌子的酒瓶和碗。整理了厨房,轻手轻脚走上木楼梯,到了二楼的卧房,还是不见父亲的身影,看来又出去了,她哀叹着,忽闻楼下门吱嘎作响,她忙下楼。

  张婶正提着一篮子饭盒试探性地走了进来,小声叫唤:"丫头,丫头......"

  "张婶?"她疑惑地上前打量。

  张婶看到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张婶给你带了点菜,你吃了没,没吃赶紧吃,我这还有热饭,快快。"说着,不容回绝地端上了桌,把饭盒打开,一阵排骨的肉香味扑面而来,紧接着,她一个一个端了出来。

  她两眼发亮,那时候,能吃上一顿排骨是多么幸福的事,对于她这样子卑微的人来说。她正好肚子咕咕叫,也不顾吃相,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满脸幸福的笑容。

  张婶看着她,许久,眯了眯眼,轻声问道,"丫头,你,想妈妈么?"

  一想到妈妈,她原本高兴的心情突然沉了下去,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母亲,但是听张婶说起,母亲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因为都说她像母亲。

  耐不住多年的疑问,她放下筷子,问张婶,"张婶,我想知道,我妈妈......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妈妈......唉......"张婶托着腮,眼神望向远处,像是沉醉在过去的回忆里,"尧镇的第一美女,是多少男人梦中情人,估计就连我那老不死的也是因为我不如她才离开我的吧,呵,男人。但你妈妈的心归何处谁都不知道,反正不归你爹,哈哈,她生下你也是为了给你留条活路,没想到她自己却走得干干净净让你过得生不如死。"

  她还小,并没有听懂张婶的牢骚话,只是皱了皱眉,"张婶,我没有生不如死,他是我爹爹,我只有爹爹了啊。"

  "唉......"张婶没再说话,心疼地抚摩着她的头发,"张婶养你吧,跟着你那游手好闲的爹,早晚都得出事。"

  她乖顺地摇了摇头:"但是他是我爹爹,等我长大了还要赚钱养爹爹呢,他爱喝酒我给他买酒喝,因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啊。"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的鼻尖重重地酸了下,连张婶都听出了她的喉咙哽咽了。

  只是她一心想认真对待的亲人却在她十三岁那年出卖了她。

  这些天,家里总是来同一个客人,是个女人,气质非常高雅的女人,一身红色的旗袍,左胸口绣了一朵牡丹,头发盘起,精心打扮过的脸上流露出若有似无的傲慢,尽管她看着并不和善,但是父亲却对她唯命是从,每次来都端茶送水、笑脸相迎,谈话期间还帮她锤腿,一副古代帝王身边的太监。

  父亲笑着说,"你看怎么样?"

  她往上翻了翻白眼,说,"给我看看再说。"

  紧接着,父亲朝屋里大声喊着她,她听话却也拘谨地慢慢从里屋走了出来,脸上刻着时光带不走的稚气,胸口拖着两条马尾辫,女人的眼睛在她尚未发育完善的胸口停留了些许时候,嘴角撇起一道弧线,眼睛肆意地瞥向窗外:"可以吧。"

  父亲听闻,一阵欢喜,"好好好,那这孩子就交给您了昂。"

  "爹爹......"她不知情地被父亲推到了女人跟前,险些跌倒。

  女人的长指甲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红色指甲油,轻抚着她的面颊,柔声细语地说,"那是当然,我红姐肯定会悉心照料每个小姐妹的,你放心。"

  父亲把她俩推送到了家门口,她不停地朝父亲望着,眼泪被挤了出来,哭着喊,"爹!.......你不要我了吗爹,爹!......."

  那天是个阴天,冷得透进骨髓,但是这也比不过父亲决然地把门用力关上那般心寒。

  一路上,红姐搂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别理你那不争气的爹,以后跟着红姐过,红姐包你吃香喝辣还不用干家务活,你那没用的爹就让他自生自灭去吧,哈哈。"

  她只顾着不停抹眼泪,心里想说什么却又给憋了回去。跟着红姐来到了这幢灯火通明的歌舞厅,木匾上镀金的字体刻着的楷体:醉香楼。这是她人生的转折,也许她还不清楚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但她知道了她那个"父亲"已经与她无关了。

  红姐没有骗她,她在醉香楼认识了很多和她一般大的女孩们,大家都是姐妹互称,她还是叫丫头,大家都叫她丫头,而且在醉香楼真的不用干家务活,每天都有大鱼大肉吃,只不过进进出出的人太多,她记不住,听比她大两岁的珍珍姐说这些都是家财万贯的大少爷,要是真的有天被相中,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说这话的时候,珍珍姐一脸憧憬地望着天花板。

  她在这里待了半年,直到有一次上厕所来红了,之后被传到了红姐耳朵里,红姐从此对她态度一改往常,给她安排了一间三楼角落里的房间,说让她往后就住这里,不用再和珍珍姐挤一间房了。但是从此她的房里就会来客人,红姐说的一定要对客人唯命是从,因为关乎于她们的生存,她当真了,她以为这些人只是纯粹地过来喝酒聊天,她自从进入醉香楼以来就跟着珍珍姐喝过一点点但还是不会喝也不爱喝,因为酒是苦的。那天来了个说是邻城一个大财主的儿子,他一眼相中了她,俯身想要霸占她的时候被她躲过去了,于是她在房间里来回躲闪,期间想打开门栓却发现门锁了,在被逼到了墙角体力透支的情况下,眼看着他带着一脸**的笑朝她俯冲过来,她抄起板凳朝他脑门上砸了过去,一下就被砸出血了,看着他倒在了地上,她顿时慌了手脚。

  红姐带着一群姐妹们闻声赶到,看到眼前凌乱的场景,真的是又气又急,当众就给了她一个巴掌,脸顿时火辣辣地疼!紧接着让其他人把受伤的那个人抬走,对着她一阵劈头盖脸的指责辱骂,"你以为你谁啊!他对我们来说多重要你知道吗!"

  "但是,他,他对我........"她忍辱负重,胸口憋得喘不过气。

  "不管对你怎样!你就听话就行了!"

  她不想待在这里了,反正这里也没有任何属于她的东西,晚上趁着大家不注意逃了出来,幸好没有人发现她,那些女孩们在陶醉似的打着牌,她疯狂地在街上奔跑,谁都没看到她脸上闪烁着泪光,她好难过,好委屈,好想回家。

  家。

  她突然站住脚。

  到底哪才是家,妈妈走了,爸爸也不要她了。

  想着想着,她又哭了,一面哭一面跑着,漫无目的地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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