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还在混沌中沉浮,沈卿的耳畔悠悠荡来李莲花的呼喊。
沈卿蜷缩着往温热的掌心蹭了蹭,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莲花香,“让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尾音混着嘟囔散在虚无里。
因为身负媚功,她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然而,那双手却固执地将她扶起,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卿卿,先告诉我你在哪儿。”
她费力地撑开眼皮,视线里,是那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莲池。
荷叶层层叠叠,簇拥着几株粉嫩的莲花,在微风里轻轻摇曳,连池边的青石纹路、垂落的柳枝,都透着股岁月静好的味道。
果然又是梦。
“我也不知我在何处,”沈卿打了个哈欠,指尖划过水面,涟漪里的月光碎成银鳞,“我只知道那里温度很高,百姓穿着迥异,说话像含着蜜饯,叽里咕噜的听不真切……”
她努力回忆着现实里的片段,舌尖抵着上颚学起陌生的乡音,尾音还带着异域的卷舌调。
话音未落,指尖忽然一空,李莲花的手如沙般从指缝漏走,连那抹莲花香都被风卷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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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的温度消散的瞬间,沈卿猛地睁眼,铁窗外漏进的月光正把玄铁锁链的影子钉在青砖地上。
四肢被锁链扯得发麻,腕骨处传来被磨破的刺痛,她却先伸了个懒腰,玄铁链子“哗啦”一声坠在青砖上。
“醒了?”门轴转动声里,角丽谯端着青瓷碟进来。
“给我的么?”沈卿歪头望着她,发带松垮地挂在发尾,乌丝如瀑般垂落肩头,她软声道:“我好饿的。”
角丽谯脚步顿在原地。
少女刚睡醒的面容泛着薄红,眼尾微挑似含春水,哪怕只是倚着铁柱歪头说话,竟也让这满是铁锈味的石室添了几分柔光。
角丽谯忽然意识到什么,指尖捏住碟沿的力道重了几分,“本就是给你的,不需要对我用媚功。”她将碟子往床榻上一放。
沈卿一愣,随即低头咬住酥饼,酥皮簌簌落在掌心,唇角的笑意被藏进酥皮碎屑里。
“谯姐姐莫非是打算将我一直关起来?”沈卿抬起头,面色淡然道。
“有何不可?”角丽谯挑眉道:“我鱼龙牛马帮养一个你又不是养不起。”
沈卿叹了口气。
“那可以解开锁链么?”她举着半块酥饼,晃了晃手腕上的锁链,“吃东西的时候,磨的好痛。”
角丽谯望去,见少女腕骨处果然浮着两道红痕,她暗骂一声“娇气”,却还是解下腰间银钥匙掷过去。
沈卿指尖灵巧地接住,她垂首解锁链时,发带彻底滑落,乌丝散在青白的中衣上,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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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当角丽谯再次推开房门,鼻尖猝不及防漫进笔墨的松烟味,混杂着清甜的花香,几乎要将人掀个跟头。
沈卿盘腿坐在铺满软垫的地上,裙摆沾着金粉,正举着狼毫在新送来的画板上勾勒。
屋内被各式鲜花塞得满满当当:翡翠笔洗里插着带露的白合,青瓷瓶中斜倚着几枝朱砂梅,连悬着的青铜灯柱都绕满了蔷薇花枝,粉白花瓣顺着铁柱蜿蜒而下,在青砖上落了满地碎红。
最惹眼的是四面墙壁,贴满了尺幅不一的画卷,有李莲花倚着药柜打盹的模样,有他蹲在檐下给动物包扎的场景,甚至还有一幅画着他提着菜篮在市集讨价还价,袖口还沾着半片菜叶。
“你还真是喜欢他。””角丽谯挑眉扫过满墙‘李莲花’,目光最终落在沈卿正在勾勒的新画上。
少女听见声响,笔尖一顿,抬头时发间别着的白芙蓉晃了晃,露出双尾梢泛红的杏眼,“谁不喜欢香香软软的大美人呢,”
“你说的美人……”角丽谯指尖划过一幅李莲花握剑的画像,剑穗上的流苏竟被细致地画出了随风飘动的纹路,“是李莲花?”
“是啊!”沈卿眉眼温柔道:“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就像浑身充满药香的病弱大美人么?”
“不觉得,”角丽谯嫌弃撇嘴,“用你的话说,他壮的能打死一头牛。”
“所以说看起来啊!”沈卿白了她一眼,“你真没眼光。”
“画好了。”沈卿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将画递向角丽谯,“如何?”
“你在画我?”角丽谯惊讶的接过画。
画中女子倚着朱漆栏杆,唇角微抿似笑非笑,眼尾那抹极淡的温柔,像被春风拂开的涟漪。
“竟然是我……”角丽谯抚摸着画中人眼尾的那抹温柔,眼中浮现一抹困惑。
“如果姐姐觉得不错……”少女抱着狼毫笔缩在藤椅里,晃着两条垂落的小腿,发间芙蓉随着动作轻颤,“晚上一起睡可以么?”
她眼尾下垂,指尖戳着藤椅上的流苏穗子,像只蜷起爪子讨食的猫儿,“我一个人,太寂寞了。”
角丽谯指尖一颤,画卷边缘被捏出褶皱,玉镯在手腕上转了三圈,终究还是别过脸去,“你要是睡觉不老实,我就把你丢下去。”
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传来轻快的铺床声,夹杂着少女压抑的轻笑,像只偷到腥的小狐狸,连尾巴尖都在得意地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