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椅旁,锦觅仍维持着跪坐的姿势,膝头压着的桐木地板已被体温焐得微暖。
她的指尖轻轻梳理着沈卿凌乱的鬓发,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醒一朵沉睡的花。
烛火在纱幔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将两人的轮廓晕染得模糊而柔和。
“我只是不愿意……”她对着沉睡的人喃喃低语,指尖掠过沈卿微皱的眉峰,替她将滑落的绒毯重新拢好。
“我不愿意姐姐总是在意他人。”她的声音极轻,带着某种压抑的执拗,“那些人,不过丢下几枚银钱,说几句浮在舌尖的谢语……”
说到这里,她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那些人只会心安理得的享受姐姐的付出。”
“那些人,不配得到姐姐的关心。”锦觅的目光落在沈卿腕间新敷的药膏上,那里还残留着自己指尖的温度,“只有我……”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融化在烛火的“噼啪”声里。
“只有我……”
只有她才能看到姐姐的付出。
只有她才知道姐姐的好。
若是……
她的思绪不受控地飘远。
若是姐姐只对她付出。
若是姐姐所有的温柔与牵挂都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也必将回以同样的关怀与照顾。
这样才是最公平的吧。
可惜,她的姐姐太过善良。
烛影摇摇曳曳,将她的影子与沈卿的叠在一处。
“如果……”
锦觅指尖轻轻抚过沈卿眼下的青影,终于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
“姐姐只能看到我……”
余下的话淹没在烛火跃动的光焰里,却在她眼底凝成一汪化不开的墨色。
-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将竹影剪碎成斑驳的星子,落在沈卿眼下淡青的阴影里。
腕间忽然传来细痒的触感,像是春燕的尾羽扫过水面。
她缓缓睁开眼,睫羽上还沾着未褪的困意,便见锦觅正跪坐在膝前,指尖捏着绷带末端轻轻一扯,素白纱布便如流云般滑落。
“吵醒姐姐了?”锦觅抬头时,晨光在她眼下的青黑处镀了层薄金。
沈卿望向自己手腕,昨日还渗着血丝的划伤已踪迹全无,素白纱布上只剩浅淡的青黛药渍。
“不过是藤蔓划伤罢了,便是不上药,今日也该愈合了。”沈卿目光掠过锦觅眼下的阴影。
恍然想起昨夜烛火下,小姑娘跪坐在竹椅旁,发簪松垮地坠在鬓边,却仍固执地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伤无大小。”锦觅摇摇头,指尖在她腕骨处轻轻打了个旋,像在确认那里是否真的再无疼痛。
重要的是受伤的人。
于她而言,便是旁人的致命伤,也不敌姐姐掉落一根头发惹她心疼。
-
三个月后,春阳爬上飞檐。
沈卿指尖凝出细碎灵光,化作淡蓝甘霖拂过厅中床榻。
虽说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以灵力化水替伤者净体,可总觉得被褥间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着草药的苦辛。
连窗边的桃树都蔫了几分。
是以,待伤者能拄拐见水后,沈卿便忙不迭将两人‘打包’送去客栈。
莲花楼内重归空寂。
正当沈卿用帕子擦拭木架上的青瓷药罐时,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身后传来清越的道谢声。
“多谢姑娘出手搭救。”
沈卿回头看去,就见两道身影缓步而来。
左侧男子扶着朱漆廊柱,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般蹒跚,腰背却挺得如青松覆雪,粗麻衣衫下难掩清雅风度,长眉如墨,双眸清亮,举手投足间带着贵胄世家独有的端方。
右侧之人窄腰长腿斜倚廊柱,墨发以竹簪随意别起,额间碎发垂落如鸦羽,五官俊美到妖异,唇角似笑非笑,他身着与左侧男子同款粗布麻衣,却偏生穿出了风流恣意的味道。
沈卿的指尖骤然收紧,帕子上的青瓷药罐险些滑落。
她竟然……
她竟然救了相柳和涂山璟。
—————————————
感谢泱词为本书开通年会员,特此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