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素白纱幔上投下摇曳的影,像被揉碎的金箔在雾面浮动。
沈卿蹲在楠木医案前整理血纱布,叠成小山的纱布浸着深浅不一的褐红,最底层的那片还沾着干涸的脓血。
右首榻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比更漏声还要轻些。
沈卿在铜盆里净了手,水珠顺着腕间划伤滚落,她却顾不上疼,拎起矮几上晾好的温水壶便走过去。
伤者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干涸的唇瓣微微开合。
“要喝水,对么?”沈卿半跪在床边,素白裙摆扫过带着药渍的木地板,“但你需要慢些喝。”
男子指尖蜷进被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如骨,却只微微颔首。
沈卿先将瓷杯贴在自己腕内侧试温,才抽过软枕垫在男子颈下。
青瓷杯沿刚触到对方干裂的唇角,便见喉结在绷带下剧烈滚动,像干涸许久的旅人急切地扑向水源。
眨眼间便是半杯温水下肚,剧烈的咳嗽随即撕裂了寂静,血丝顺着嘴角蜿蜒而下,绷带上也洇出星点猩红。
“最讨厌你们这种不听医嘱的病患。”沈卿轻叹着放下杯子,掌心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口顺时针揉按,直到咳嗽渐止。
沈卿转身去厨房取来白瓷汤勺,她跪坐在榻里侧,汤勺舀起小半勺温水,水珠在勺尖颤巍巍地抖了抖,才顺着他干涸的唇缝渗进去。
三碗温水喂罢,窗纸上的竹影已斜了两寸,她膝头麻得几乎失去知觉。
左首榻上方悬挂着的竹筒里,金黄的药汁正顺着羊肠缓缓下坠,在烛火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她盯着竹筒内液面降至原本的三成,才抬手拔掉银针,针尖带出的血珠在绷带上绽开极小的红梅。
入药之法若改口服为灌输,药力能更快渗入肌理,却也需将药量减至寻常的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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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声敲过三声,沈卿跌坐在竹椅上,她半倚着椅背,发簪松了半截,碎发垂在苍白的脸颊旁,恍惚间听见木楼梯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姐姐总是这样。”
带着体温的绒毯裹住她单薄的肩,药香混着少女特有的清甜漫过来。
沈卿忽觉腕间泛起清凉,像沾着晨露的草叶拂过肌肤。
她强撑开酸涩的眼皮,便见锦觅跪坐在竹椅旁,月蓝袖管挽至肘弯,掌心托着她的小臂,指尖沾着新捣的药膏,正沿着腕骨处的划伤打圈。
烛火在她鸦青睫毛上跳动,明明下午还能冷静地给伤者剜肉清创,此刻却对着她小臂上的细微划伤红了眼眶。
她下意识想抽手,却被锦觅用掌心轻轻拢住,指尖传来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固执。
“那不过是被藤蔓划破的小伤,不消明日便会愈合……”话音未落,沈卿的腕间突然一沉。
“我知道。”锦觅将脸埋进她掌心,声音闷闷的像浸了水的棉,“我只是……”
余下的话消散在烛火的噼啪声里。
锦觅垂眸将药膏又抹厚了些,指尖在伤口周围轻轻打转,像在描绘一幅最珍贵的画卷。
药膏里混着捣碎的薄荷叶,凉意在结痂的伤处化开,又被掌心的温度焐得发烫。
更漏声又响了一声。
沈卿的眼皮越来越沉,困意如潮水漫过堤岸,恍惚间,她感到指尖在伤口上的动作忽然顿住。
紧接着,腕间传来一阵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