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阁内的沉水香渐渐稀薄，青烟在梁间绕出最后一道弧光，终于寂然垂落。
防风意映垂首捏住金步摇的流苏，轻轻将东珠串理顺，碎光在掌心流转，竟比方才多了几分从容。
“姑娘当真是伶牙俐齿。”她抬眸时唇角勾起的弧度里，凝着三分释然，那抹笑不再是宴席上的虚与委蛇，倒像是破冰的春溪，带着冷玉般的清明。
“我被姑娘说服了，”她的指尖划过鬓边重新端正的金步摇，眼中猩红褪尽，只剩锐意初绽的清光，“我们去见璟吧。”
沈卿却忽然蹙眉，袖中指尖无意识蜷缩，“我不建议姑娘此时去寻涂山璟。”
防风意映指尖捏着流苏的动作顿住，东珠流苏在木盒上投下晃动的影，“为何？”
沈卿缓缓垂眸，目光扫过案头青瓷笔洗，水面倒映着她微颤的睫毛。
她只是不想，涂山璟因她的所作所为，而生出虚妄的希望。
这般想着，她的声线却依旧冷淡，“因为此时尚不是涂山璟最迫切、最绝望的时候。姑娘是聪明人，该知道何时应承退婚，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况且，涂山璟的承诺，哪里有涂山族长的承诺来得有价值？”她补充道，余光瞥见防风意映若有所思的神情。
防风意映望着眼前女子，忽然轻笑出声，金步摇上的东珠随笑声轻颤，“如此看来，姑娘当真不是涂山璟的说客。”
沈卿面露讶然，防风意映却没有回答，只是指尖摩挲着怀中的盒子。
“这应当便是要送给姑娘的谢礼。”防风意映眼波流转。
她的目光落在木盒精致的雕花上，恍惚间想起昨夜涂山璟将这盒子抱在怀里的模样。
那素来温润如玉的眸中，显露着近乎偏执的炽热，连侍从递来的披风都被他下意识避开，仿佛怀中抱着的是比性命更珍贵的东西。
那一刻她便明白，盒中所藏定是给心尖人的重礼。
她本以为，沈卿此番来做说客，也是对涂山璟有意。
可如今看来，涂山璟似是一厢情愿。
防风意映将木盒递向沈卿，笑意里藏着几分隐晦的算计，“昨日见他亲自从外头抱回来，连侍从都近不得身。”
既然要利用涂山璟退婚的心来获得好处，自然要让他的痴念愈烈。
唯有他对心中之人的爱意烧得炽热，才会不顾一切地挣脱婚约的枷锁。
沈卿望着递来的木盒，下意识后退半步，“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本职，当不得……”
“涂山二公子的性命，如何当不得这般郑重的谢礼？”防风意映挑眉截断她的话，眼尾余光扫过沈卿骤然收紧的指尖，“反倒是姑娘这般推拒，倒好似在避嫌一般……”她故意拖长尾音，目光在沈卿脸上逡巡。
沈卿抿了抿唇，还欲再说，防风意映却已莞尔一笑，将木盒往她怀里一塞。
沈卿沉默片刻，伸手揭开盒盖，一抹梨木的清香混着松脂味扑面而来。
沈卿望着匣中器物，指尖在盒沿轻轻一颤——如她所料，正是那日在乐器铺，她对着老匠人细细勾勒的琵琶。
“这礼物，似是把乐器，我见都不曾见过，”防风意映转头，望着沈卿微微发白的脸色，故意问道：“莫非是照着姑娘的心意定做的。”
沈卿指尖猛地扣上盒盖。
“我亦不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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