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爆响,火星子溅上青灰墙皮又倏地熄灭,十几个孩子已洗漱干净,身上泛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众人围坐在光晕里,膝头摊开的《本草图经》被火光染成蜜色。
防风邶姿态慵懒的斜倚在残柱旁,手中竟也捧着本《本草图经》,他的指节轻轻叩着书页,目光却直直凝在沈卿身上。
沈卿抱着昏昏欲睡的果果,手里举着晒干的紫苏叶,叶边的锯齿在火光里投出细碎阴影,“这叫紫苏,能驱寒暖胃,若是有人贪凉吃坏了肚子……”
“我知道!”福福举着手中的《本草图经》,眼睛亮得像缀了星子,满脸兴奋地说道:“用紫苏叶煮水喝,再捂上条棉被发汗!”那声音里满是自豪。
沈卿的笑意在眼角漾开,像春溪融冰般清亮,她从袖中取出块芝麻糖掰成小块,塞进福福攥着书页的掌心,“福福真聪明,以后可以当小大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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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进窗棂时,医书已被翻得卷起毛边。
果果趴在沈卿怀中打盹——小女孩的脸像团浸了蜜的糍团,正无意识地往沈卿怀里蹭,小手里还攥着半片紫苏叶。
“天色不早了,你还不回去么?”防风邶放下书,目光掠过她眼下的青黑,语气似是漫不经心,又似暗藏关切。
沈卿替果果理了理滑落的衣襟,“我今夜不回去。”
她不想住在那冰冷的四方高墙之中,总觉得,像是被关在华丽的囚笼里一般。
防风邶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那位皓翎储君会愿意?”
“我想做什么,是我的自由。”沈卿侧目看向阴影处,那里静得像一潭深水。
可她的话音未落,角落里的阴影忽然动了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退去,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混着篝火的烟味,在夜色里轻轻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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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晨光如金纱般攀上断墙时,废屋外响起参差不齐的读书声。
福福带着破音的童声混着几个奶声奶气的尾音,正念着启蒙书籍上的内容。
阳光穿过破瓦,在孩子们发间洒下金粉。
沈卿在草席上辗转醒来,身下的干硬草秸不知何时换成了柔软的棉絮,肩头压着的重量也变得轻软。
不知何时,裹在身上的不再是昨夜那袭带着青草气息的绛红大氅,而是件雪白的狐裘,绒毛在晨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领口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檀香。
身侧的破木桌上,防风邶的绛红大氅被叠成方正的豆腐块,边角整齐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与周围斑驳的墙皮、歪斜的梁柱形成奇妙的反差。
更引人注目的是桌角那座三寸高的白玉香炉,炉盖镂空雕着云纹,青烟正从纹路间袅袅升起,混着艾草与沉水香的气息,将潮湿的霉味驱散了大半。
指尖轻轻摩挲着狐裘上细腻的绒毛,沈卿心底浮起一丝了然——这份不动声色的周全,除了那位总在细节处做到极致的青丘公子,再无他人。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防风邶拎着油纸包跨进门来,白色蒸汽顺着纸包缝隙溢出,在晨光里凝成细小的水珠。
他的目光掠过沈卿身上雪白的狐裘,又落到桌上叠得工整的大氅与香炉,眉梢微挑,唇角似笑非笑。
“我、我睡着了没察觉。”沈卿缩了缩脖子,狐裘的毛领蹭过下巴时带起痒意。
防风邶倚着门框慢条斯理地掸去衣摆的晨露,语气不辨喜怒,“沈姑娘这觉睡得倒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