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光破云。
沾着露水的桃枝在微风里轻颤,粉白花瓣落了满地,连空气都浸着将融未融的凉意。
沈卿推开桃源小居的雕花木门时,门轴发出一声极轻的“吱呀”,惊飞了栖息在门楣上的两只麻雀。
“就这么走么?”赵远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初醒的沙哑,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沈卿驻足回眸,穿堂风恰好掀起她墨色外袍的衣摆,如同一尾游鱼摆过晨光。
廊柱旁斜倚的男子一身玄色里衣未系腰带,领口微敞处露出精致的锁骨,鬓角的白发在晨光中泛着银辉。
而那双总是空洞沉寂的眸子里,此刻却凝着一点微光——像深潭底部偶然掠过的流萤,又似被晨露折射的遥远星子。
“我看凡间友人分别时,都会给对方一个拥抱……”他忽然张开双臂,玄色广袖在晨风中扬起,指尖却微微蜷缩着,泄露了主人的紧张,“不嫌弃的话,要抱一下么?”
话未说完,一阵淡若游丝的桃花香已扑面而来。
温软的身躯撞入怀中的刹那,赵远舟只觉心脏像是被投入星火的寒潭,骤然缩紧的同时又泛起滚烫的涟漪。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却在触及她纤腰时猛地顿住,生怕掌心的温度会融化这短暂的暖意。
时间在花瓣飘落的簌簌声中凝固。
直到那抹暖意骤然退去,赵远舟不舍地摩挲着指尖,只觉那里还残留着衣料的微凉。
墨色衣角在桃树间晃出细碎残影,很快消失在晨光熹微的巷口,唯有落在肩头的一瓣桃花,还带着她发间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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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卿抬步走出巷口时,东方天际已燃起赤霞,将云层染成流动的胭脂。
一颗金色光点突然自腰际挎包飞出,在她身前滴溜溜旋转,宛如一粒被揉碎的星辰。
“抱歉。”清润男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自光点中传出,它晃了晃,似是有些羞赫,“昨夜朱厌对姑娘施咒时,我看到了……”
沈卿不解地歪头,乌黑发丝随动作轻颤。
“我并非有意窥探。”光点吞吐着光芒,赶忙补充,“在下实是担忧姑娘安危……”
沈卿闻言轻笑,从挎包中取出宣纸。
[多谢卓公子关心。]墨字落在纸面,被清晨的潮气洇得微湿,笔画间透着温软。
光点剧烈摇晃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烛火,“该道谢的是我。一年前若不是姑娘出手,我与父亲还有缉妖司的兄弟,早已……”
[请不要感谢我。]沈卿垂下眼眸,笔尖在“谢”字上顿出墨点。
她并未救人周全——救人时,她刻意压制了功德之力,才会使他们以这般状态存活。
她怕缉妖司的人会在神像处复活,她怕他们因此窥破世界的真相,更怕他们的存在会引来不该出现的人。
她既因一己之私,而有所保留,又如何能坦然接受他人的感激。
[朱厌与师父亲如兄妹,于我便是师伯。]笔尖在纸上划出涩重的痕迹,[长辈铸下的错,晚辈自当弥补。这原是份内之事。]
[所以,请不要感谢我。]墨字在晨光中透出凉意,[因为,我本就是……对你们施加伤害的一方。]
桃树枝条在风中轻摆,落下的花瓣覆在沈卿发间,与她眼底的怅然相映成趣。
远处传来早市的喧嚣,却衬得这方角落愈发寂静,唯有光点低沉的叹息,在晨风中轻轻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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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爱吃蛋糕但会长胖为本书开通年会员,特此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