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街巷外,晨雾尚未散尽,青灰色瓦檐上还凝着露珠。
那座四方旧宅静立在人烟稀疏处,朱漆大门被岁月磨出斑驳的肌理,黑底金字的‘缉妖司’牌匾悬于门楣。
沈卿抱着满臂的瓜果糕点拐过街角时,竹篮沿探出头的脆藕不慎撞在斑驳的墙棱上,“咔嚓”一声脆响惊破晨寂,惊得门前争执的人群蓦然回头。
两名守门士兵正与来人对峙,其中一人手按剑柄,甲叶在晨风中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沈姑娘又外出采买药材了?”见沈卿走来,离得近的士兵赶忙接过她怀里的油纸包,目光却仍警惕地扫着那群不速之客。
沈卿将汗湿的碎发别到耳后,竹篮的提手在她掌心勒出红痕,她笑着点头,目光却被那四人牢牢攫住。
为首的青年生着双桃花眼,眼尾那颗朱砂痣在苍白肤色上如同一滴将坠未坠的血珠,色泽秾丽得近乎妖异。
他身侧的少女梳着双环髻,腕间青藤手镯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泛着鲜活的绿意,她裙摆上绣着的血色蔷薇似要破布而出,每一针都透着诡谲的艳丽。
后方两个姑娘,一个鬓边斜插纯白山茶,她正用指尖绞着裙角,藕荷色的罗裙被捻出细密的褶皱。
另一个姑娘头戴用新鲜采摘的铃兰编成的发绳,素白铃兰随着她微低的额头轻轻晃动,散发出清冽香气。
这四人立在晨雾中,眉目如画却透着非人的剔透,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像精心烧制的琉璃人偶,精致得近乎虚幻。
守卫正要开口向沈卿说明情况,却见四人已齐刷刷上前半步,绣着繁复花纹的衣摆扫过地面落叶,异口同声唤道:“娘亲!”
沈卿指尖猛地一颤,竹篮里的紫葡萄如珠玉迸落,果肉在青石板上绽裂,紫黑汁水漫开狰狞的痕。
她惊的并非这荒诞的称呼,而是当他们靠近时,一股熟悉的气息如蛛网般缠绕上来——那是属于她的血脉气息,虽微弱却确凿无疑。
“休要胡言乱语!”守卫拔剑的手因气急而发抖,剑身擦过剑鞘发出刺耳的锐响,“沈姑娘尚未婚嫁,岂容你们在此污蔑!”
沈卿赶忙按住他的手腕,触到甲叶的冰凉时,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微微发颤。
沈卿从挎包取出宣纸,狼毫在掌心沁出的薄汗里微微打滑,墨汁落在纸面洇开细小的涟漪。
[抱歉,我见他们确有几分面善,可以让我问几句话么?]宣纸上的墨字被晨露洇得微湿,宛如她此刻骤然翻涌的心绪。
守卫见她眼神坚定,遂收剑入鞘。
[你们跟我来。]沈卿将宣纸举到四人面前时,蔷薇姑娘忽然抽了抽鼻子,眼圈瞬间红了,像是要落下泪来。
沈卿将四人引至缉妖司侧院的竹林,晨雾未散的竹影在青砖地上投下交错的纹路,像谁用墨笔仓促勾勒的符篆。
清淡的竹香里,铃兰的清冽、蔷薇的甜腻、山茶的醇厚混在一起,交织成让她心悸的熟悉气息。
望着眼前四张精致得近乎虚幻的面孔,鼻尖萦绕着似曾相识的草木清香,沈卿的心头已然有了猜测。
[你们……]笔尖在宣纸上顿出墨点,[莫非是我在大荒种下的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