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众人被晏笙喊得愣了好久，忽然有一个人在人群中高声喊道：“都是诸辞出的主意，阵法也是他布的，不管我们的事，我们什么也没做！”

晏笙冷笑：“这会儿倒是撇的干净”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晏笙无力再与他们辩驳，也不想再去纠结谁对谁错了，这世道就是如此，纠结了又怎样？到最后伤身伤己，都是不可取的。

他看向不远处，阵法已经消失了，随之的场景是离均抱着叶澜辰半跪在荒芜的土地上，秋风萧瑟，卷起风沙，马上就要入冬的天气，空气也格外寒冷，晏笙看到离均的背影在这样的荒漠中显得无助、落寞又凄凉，仿佛是被丢下的小孩一样落魄，与当年叶澜辰将他带回来时一模一样，好像一切又要复原了。

离均怀里的叶澜辰，在他脸上看不见一点血色，苍白如雪，感觉不到一点生机，他的眼里此时只有离均一人，这个人如同春天里的微风，即使疼痛至极，也能让他展露笑颜，把自己全身心交给那阵微风。

叶澜辰眸子里带着释然，还有不舍，他抚上离均的面庞，温声道：“均儿，别哭”

离均的眼眶很红，有些湿润，他感受到叶澜辰体内正在消散的魂魄，想要护住，他话音里带着恐惧，颤声道：“…师父…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求你了…别离开我……”我会疯的啊……

叶澜辰心很疼，他还是道：“我…不欠这个世间的了”

只是，不忍心留离均一人在这世界上，他走了，离均是不是又要跟以前一样无依无靠……

他很累，这一辈子他从未为自己活过，只是在离均到来后才知道为自己而活是有多快乐。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却没有任何力气了，仿佛灵魂被抽空，叶澜辰感觉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离均的脸了……

遗憾的是，他有好多话想对离均说，有好多话没有对离均说，有好多话都无法对离均说了。

叶澜辰加剧了灭魂阵的作用，这样才会让世人以为引月令随他而去，也不会有再多争端。他知道自己终会走向死亡，他会继续步自己爹娘的后尘，这是劫，躲不掉的。长寿又如何？担了这个任，就得付出一切。他扛了好多好多，习惯了一切，也准备好了赴死，但是离均出现了…与离均在一起的时间，他总有那么一瞬间，想就此放下，不问尘世，与离均携手天涯，永不分离，但，若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他欠离均太多太多。叶澜辰心想：“若有来世，能够偿还”

流转千年，经年已过，人间世事叶澜辰再也不得知，本该神魂俱碎的他，魂魄却保留了下来，没入轮回，流入世间，兜兜转转千年已过，他的魂魄力量落在了沈家古宅中，他出生的那天，百鸟齐鸣，万花争方——那是众生万物之灵在迎接他们曾经仰望爱护的“天神”回归，阴差阳错之间 他还是叫做叶澜辰。

叶澜辰将记忆和力量封印在了引月令之中，盼望着如果有下一世，能够记起离均。

一段段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叶澜辰闭着眼，去感受这记忆里情绪的波动，以及记忆与力量融合进魂魄之中。

————若是没有引月令，又会是怎样的场面。

长月剑仿佛感受到久违的力量，在叶澜辰手中剧烈抖动着，好像在欢呼，叶澜辰另一只手轻轻安抚了它，随即看向了诸辞。

诸辞看着叶澜辰的眼睛，有些讶异：“你……”

晏笙看见引月令消失后的能量注入了叶澜辰体内，明白了什么，钳制着诸辞的手放开，后退了几步。

“诸辞”叶澜辰声音很平静，仿佛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道：“当初带你回来后，就一直纵着你，也没怎么管过你，本想着这样，你就可以放下一切，收起你的贪欲，却没想到，是我错了”

诸辞被放开了也不逃，听了这番话，嘲讽道：“本来就是你的错！凭什么你可以生来强大，你以为你救济人的样子很好看吗？呸！在我眼里，真恶心，我最讨厌你高高在上的样子。”

离均在听到“恶心”时，眉间已经有了戾气，叶澜辰回头看他，眼里带着安抚，握住了离均的手。

叶澜辰又回头道：“任何人都不会生来强大…不瞒你说，救人是假的，但你是真的狗”

诸辞：“……”

晏笙、离均：“……”

感觉哪里变了，又感觉哪里没变。

叶澜辰无语：我是恢复记忆了，又不是换了一个人了。

叶澜辰：“你走吧，前尘往事，到如今也不关我的事了，所有恩怨一笔勾销，我也懒得追究”

诸辞眼里晦暗不清，消失在原地。

叶澜辰抬手将长剑挥向上空，只听魔魇凄厉地惨叫，三人所处的空间迅速消失。叶澜辰感受到一阵眩晕感，眼前有些黑，摇摇欲坠之时，一双手揽住了他。

出来时，叶澜辰与离均已经不是在学校内了，而是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叶澜辰心想着魔魇已除，沈池安他们应该也出来了。

至于没在学校里 那就要看晏笙了。

晏笙站在叶澜辰面前距离五米左右，向着后者行了个礼，道：“弟子晏笙，拜见师父”

叶澜辰道：“这都几几年了，不用这样，况且，你早出师了罢”

晏笙道：“我不会忘记师父的培养之恩，师父永远还是师父”

叶澜辰失笑：“你这么说总觉得我很老啊”

晏笙怔了怔，随即笑了，道：“既然师父已经恢复记忆，我便不打扰师弟与师父的叙旧了”说完，立马跑了。

他再多说一句，怕是会被离均砍死。

离均在看到引月令异样后就猜到了叶澜辰可能恢复以前的记忆了，但他没想到千年前找了好久的记忆之魄在引月令之中，他本想着将记忆的魂魄放在身边，不让叶澜辰记起，也无非不是件好事。当年的叶澜辰背负太多，这一次，自然不愿意他背着这些记忆生活。只是没想到，沈家古宅覆灭，家破人亡，叶澜辰也不见得很好。

叶澜辰回头看他，四目相视，两人沉默了好久。叶澜辰的眸光闪了闪，忽然间一步上前，微微仰头。

“疼么……”唇齿间，叶澜辰的声音了带了点不自然。

离均怔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叶澜辰的意思。

“用自己的魂魄护住我的魂魄，将它生生剥离身体……疼不疼？”叶澜辰说到最后，声音都哑了，仿佛快哭了。

离均听到这样的声音，顿时心疼极了，他一手握住了叶澜辰的手，一手抚摸着后者的发丝，温声道：“乖，不哭，一点儿也不疼。”从未疼过，失去你的时候，最疼……疼的快窒息了。

叶澜辰的魂魄灰飞烟灭，但是却莫名聚合。这世间，哪有这种方法，只能想到的是，离均用自己的魂魄护住了他的魂魄。但离均并没有死去 ，只是沉睡在无尽的黑暗里，等到叶澜辰降世，那魂魄才回到离均身上，只是魂魄离了本体太久，完全融合需要大量时间——但是没过几年，沈家覆灭，离均强行从黑暗中醒了过来，陪伴了家破人亡的叶澜辰三年，因为那次“意外”，离均未融合进身体的魂魄，散落人间。

离均的力量大大削弱，诸辞不需要使用灵力就一眼看出了他魂魄残缺。

知道这些的叶澜辰，很心疼，自己欠离均的，太多了。

离均抹了抹叶澜辰红了的眼角，将他搂进怀里，哑声道：“别哭，我会心疼的”

叶澜辰用手背擦了擦眼，道：“才没哭”

离均笑了，宠溺地道：“嗯，辰儿没哭，辰儿哪会那么容易哭呢？”随后，又凑在叶澜辰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叶澜辰脸“唰”地红了，轻轻推开了离均，都不想看他了。

离均还是那么不正经，以前也是这样“师父”“辰儿”胡乱着叫，没个正形。

“辰儿……”离均忽然又叫了声。

“嗯？”叶澜辰应道。

“当年，你也是如此”离均道。

因为看着你魂飞魄散，所以当自己体验过后，才知道你有多难受，多痛苦。

叶澜辰沉默了片刻，轻轻说了一句话。

离均听后笑了，风吹过两人的发梢，草地上两人紧紧拥在一起。

回到西野高中后，天色也暗了，学校的学生都差不多走完了，离均陪着叶澜辰回班拿书包——毕竟书包里还有挺多未完成的“蓝本”，刚进班，就对上四双眼睛。

叶澜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