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拜谢了外祖便离开,听闻此言,一阵恍惚。前十几年的人生仿佛一场大梦,她连自己从哪里来,到底是谁,都没有搞清楚过。
“当年你出生不久,你母亲就……你被一个侍女抱着出了海,自此就再也找不到……”
“亲外孙女都不见了,就这么罢休了?也不找?!”哮天犬忍不住插嘴,被杨戬瞪了一眼。
“您刚才说……寸心…她怎么了?”
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在隐隐听到噩耗的前奏时,他的心仿佛被捏住,升腾起一片灰色尘烟,呛得心一阵抽搐。
“死了!”老龙王老泪纵横,一甩袍袖,“她死了!”
杨戬父女二人的脸色,都瞬间变得煞白。
“那你也不能孙女也不要了啊!”哮天犬耿直道。
“寸心回到西海是戴罪之身,又和你已经恩断义绝,这孩子的出生根本无人知晓,甚至天地不容。难道西海还要为了寻她大动干戈惊动天庭吗?”
她默默听着老龙王暗斥杨戬的气话,心里却渐渐变得透亮。
原来她是这样的存在。怪不得测字先生都说,她命里注定搅扰得天地不宁。
大概她生来就被厌弃?她自嘲地笑笑,并没有觉得难过,反而觉得自己幸运,能在如此经历后辗转到了花果山,过了十几年无忧无虑的时光。
杨冽在山野中与不拘世俗不懂人伦的动物精怪们一起长大,性子很想得开。此时已经释然,对她来说,自己究竟从哪里来,并不那么重要,知道了也好,不知道就罢了,何必强求。重要的是自己当下在乎什么。
龙王说罢自知失言,怕她难过,想拉过外孙女再多说几句,却被她避开。她再度跪服于地,一叩首,朗声道:“孽龙不孝,深负恩泽。唯有拜过跪过以表知恩。从前,我与西海没有瓜葛,今后,与西海也不会有瓜葛。” 说罢转身便欲离开。
声音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龙王只是摇头流泪叹息。他是怕事而本分的,即便心里对这孩子有愧有疼惜,也仍更担忧被那天庭知晓。他向来胆小,不可能为了一个并未亲手抚养过的外孙女置西海于险境。
敖听心暗暗拉住了杨冽,悄声道:“你随我来。”然后拜别龙王:“侄女先行一步。”
她们离开时,没有看见杨戬在背后伸出又不得不默默收回的手。
“你是…?”杨冽大概能猜出这是自己的长辈,但又不甚清楚。
“我是东海四公主,算来你当称呼一句姨母。”听心叹道。
“……我同四海以及二郎真君都没有瓜葛,我只是下界花果山一个无名小妖,公主不要折辱自己。”她不愿认亲,思忖再三方才答道。
“你这个孩子,怎么…”听心有些急了,顿了顿,恍然大悟似的,“天庭正在围剿花果山,你是不是怕连累家人?”
杨冽听到“围剿”这个字眼,心下一紧。坦白说,“家人”这个概念,比起四海这些见过没见过的亲戚还有杨戬这个不久前才谋面的亲爹,倒是花果山的猴子松鼠兔子狐狸更为合宜,更为当得起。
她其实还未曾想到“连累”这一层面,只是单纯觉得认亲是不必要且麻烦的。经听心这么一说,才忽然领悟——既然父母分开之后她才降生,那么按照天轨,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悖逆天庭法旨的,搞不好会给血亲都带来麻烦,甚至尴尬的身份将使她以后无法在花果山呆下去。
“总之我不认识公主,公主也不认识我。就此别过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她脑子乱乱的,只想赶紧离开。
“你不想见你娘吗?”听心急了,大声道。
西海岸边风涌潮推。海水淡淡的咸味仿佛眼泪的气息,一下子攫住杨冽的心。
她瞪大眼睛。
“她不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