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听心无奈，拉过正欲腾云的杨冽。缓缓为她讲述那一段往事。

她的母亲如何在这西海救了她父亲。

那时她青春年少骄纵任性，而他身处险境几乎处处是绝路，没有一点生机。她怎样一厢情愿地痴缠，用她的牺牲和付出一次次苦苦相逼。他们怎样一同治理弱水，许下承诺。他怎样将那爿月光妥帖在心底安放，挽着她走入喜堂。他们婚后怎样互相折磨千年，她的猜疑和嫉妒怎样将他逼得疯狂………

杨冽听着听心姨母为她抽丝剥茧地讲述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始知自己的生命由怎样的两个人赋予。

“这桩婚事，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她静静道。

听心愣了愣：“从前……你父亲也这样说。”说着，她露出慈爱的笑容，轻抚了抚这孩子的头，“你不太像你娘，倒是比较像杨戬。”

“那么后来呢，她…我娘不是被罚永禁西海，怎么又不在西海了呢？”

“其实……你的出生，还是被王母娘娘发现了。她总不能杀了你，就在灌江口用荆棘造了一个牢笼，秘密地把你娘关在那里受折磨。只不过她并没有告诉玉帝你的存在，你出生不久就失踪了，我们四海遍寻无着，更是不敢宣扬，你不要怪你外公无情，他是没有办法。”

杨冽点点头，幸好他没有找到自己，否则也就没有她在花果山十几年的好时光了。

“而后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你娘戴罪之身，又被贬为庶族，有人来西海龙宫见不到她也不会问，无人问津……杨戬问起来，也只能推说是她死了。她……不愿让他晓得她在灌江底受苦。”

“为什么？”

“……那些荆棘，是她对他的情所化。从前他们是夫妻，她为了他有百般柔情，自然是巴不得他知晓。可如今他们已经是陌路，也许对她来说，尊严更重要。她不愿让他知道，她讨的这些苦头是因为对他未断情。”

杨冽听了，若有所思。

“带我去见她吧…”她轻轻晃了晃听心的袖子。

灌江底。

一条鳞蜕皮脱伤痕累累的龙正疲惫地趴着，身边无数条看似柔软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它的身躯，而它连呻吟都已发不出。

“娘…”

杨冽倏忽跪下，眼里浸满泪水。

她本以为面对一个只有生恩而无养育之情的母亲，看她受苦至多也只是会怜悯，没想到骨肉亲情其实根植于每个人的灵魂，不可磨灭。此刻心如刀绞，万念俱灰，只恨不得替母亲受苦。

听心见状也泪水盈盈。

“听心姐姐，你来看我啦。”寸心恍惚道，并没认出这个给自己下跪的孩子是谁。

“是…我来了，”龙的泪水融在江水中，不为人所知。听心蹲下身，不胜爱怜地抚了抚堂妹的犄角。“你看这是谁来了。”

“娘……孩儿不孝……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您在这里受苦……”杨冽悲恸难抑。

寸心猛地抬头，疲惫的眼中，蓦然闪出欣喜的光。

她看见杨冽脖子上挂着的坠子——当年她试着亲手刻的，刻得不好看，还没来得及给她重新再刻，就已经骨肉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