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玉泉山,杨冽直奔灌江再寻母亲。
到达的时候已是暮霭沉沉。江水连绵反衬着斑斓霞光。灌江口的杨府早被抬上云霄,遍寻无着。
凭吊遗踪无觅处,徒闻杜宇叫声哀。
一路上她脑海内不断回想着玄光镜中展示的光景。
那凄厉和悲壮交织的残影,是她父亲的过往。
她终于确信她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禁不住有些自豪。
尽管这个英雄亲手将她前十几年人生中唯一的英雄交给了天庭,她也深信,那一定有不得不为的理由。她无条件地相信着自己的父亲。
究竟什么样的人生才算完满?
也许未必非要有软红千丈的旖旎柔情,未必有苦尽甘来的时来运转。只要循着初心,矢志不渝地为着一个目标奋战,即便以累累伤痕在地上蜿蜒出血痕当做铺路,也是不枉此生。
也许杨戬想做的事他做不到,但没关系,他还有她。
倘若她也做不到,依旧没关系,也一定有后继者以血肉祭,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总有一天能易转乾坤。这是愚公移山的道理,从小她就听山中长者津津乐道,一直耳熟能详。
她年轻的躯体里迸发出与年龄不合的一番豪情,化身为龙,一头扎进了江水中。
方圆百里,都听见那日黄昏时的灌江,盘旋着深沉的龙吟。
“娘,我又来了。”杨冽跪下。
于她而言不过与母亲刚分别了数日,可对寸心,又是几年的折磨过去了。
月光渐渐泄地,一片清辉徐徐渗入江水,映得江中一片银亮。夜幕降临。
寸心忍着痛苦,缓缓蜷缩起身体,化作人形。
她看着母亲强忍痛楚露出疲惫的笑容,心里一紧,上前抱住她。
“傻孩子,你也会被扎的啊……”寸心推开她。
“娘,这荆棘真的就劈不开么?”她用手握住一根棘藤,死命拉扯,又祭出利剑砍削。
荆棘断了,又长出新的补上。
杨冽神色黯然,心中风卷云涌。
听心说过,这荆棘尽是寸心对杨戬的情念所化。
“娘……你们已经分开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寸心的心尖一颤。
她苦笑着,捋了捋额前碎发。
“我已经放过他了。我只是自己不放过自己罢了。唯有这样,我才觉得我是在活着。痛得越真切,我越知道那一千多年并非一场空梦。我曾经拥有过,是我自己毁灭了。这都是我咎由自取。”
“你为什么就是看不透?这样有什么意义?”杨冽握住母亲清癯的手。
“爱是付出,欲是索取。我对他,有太多的欲,掩住了我本来就不清醒的爱。这些年,我总在反省,倘若我当初怎样做,才不会有今天。”
杨冽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您猜,他面对您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寸心愣了愣,自嘲地笑笑:“嗯……他会想,如果,她不爱我,就好了。”
杨冽的眼里雾蒙蒙的,看不出悲喜。
“不。是‘如果我爱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