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好目力。”杨冽冷冷道。
嫦娥愣了一下。眼前这个孩子,周身有着萦绕不去的戾气和冷漠,还有被她强压而难抑的敌意,像极了当年一路杀向瑶池的杨戬。
可是她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悲哀和难以言明的不甘,来源于她的母亲。
追踪杨冽的咒术已经失效,那朵萎蔫的木樨显现在杨冽的肩头。她轻轻扬手将淡金色的小花儿拂落,和嫦娥对峙着,不再开口。
还是被她发现了。嫦娥摇了摇头。
“把扇子留下吧。”
闻听此言,杨冽怔了一下。
“……什么?”
“我知道你不想留在我这里。把扇子留下打个掩护吧,你的秘密,我会好好替你守。”
杨冽将信将疑地从袖中抽出折扇,落地时妖蛟又化为了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扫月童子。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只是切记,不要冲动。”
杨冽眼里那锐利得像要剜嫦娥一刀的目光,忽然就模糊了棱角。
“还请仙子,不要告知真君大人。”她收回自己的敌意,诚恳道。
嫦娥心底的疑惑又添了一笔,原来寸心被囚,杨戬竟然不知道。
“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杨冽有些愧怍地点点头,拱一拱手,离开了。
此番离开,嫦娥怕是难以再以咒术跟踪她了。她一向自认是个冷情冷心的性子,可是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实她常常无意识地便多管了闲事。
望着主人再次离开的背影,妖蛟有些气恼地坐在了地上。
“你知道你主人……”嫦娥闻温言开口。
“不知道。”妖蛟没好气地打断,“这段时间以来主人身上发生了好多变故,我弄不清楚。”
嫦娥颇为谅解似的点点头。
“从前主人不是这样子的。”妖蛟郁闷地抱住脑袋,闷声怅然道,“她从前很开朗,很爱笑的……”
嫦娥不知该如何作答。还记得初遇杨戬时,他看见自己在月光下起舞而落泪,似乎从她第一次见到他,他便没有过半刻的轻松,甚少见他展颜,她从未想过在他阖家灭顶之前的人生里,也许也仅仅是个顽劣的孩子。而今当年那个随时准备面对厄运以命相抵的少年,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了。
“你想为你的主人分忧么?”嫦娥的手轻轻抚着妖蛟的额头。
妖蛟望着嫦娥,似乎不是很信任她,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你主人的父亲,也许还会来这里找你主人。到时候你可要机灵点儿,不要露出破绽。”
妖蛟应下:“再不济,我避着他些便是。”
嫦娥颔首微笑,瞥见下界的光景。人间凄寒,雪势仍浓。
鬼使神差地,她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不。你敷衍敷衍他便是,倘若……倘若他问及你为何心不在焉,你便称,你很挂念你在灌江底的那位‘恩人’。”
妖蛟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看着这高高在上的广寒仙子。
“是。”
嫦娥讳莫如深地笑笑,嘴角牵起的弧度流露出些许不忍。
世上岂有能瞒得过杨戬天眼的变化之法……,所谓“不要露出破绽”,呵呵。
她想起灌江底那虬曲挣扎的杏色困龙,深彻的悲哀染寒了一湾。
爱这个东西,于女子而言,是精致的牢笼。如她把自己深锁在月宫,如寸心把自己囚禁在江底的荆棘中。
她终究不愿见她受那样的折磨。她从来不是那样的人,能风轻云淡地看着别人的苦痛,然后自顾自舞罢眠云侧。
她不知道,自己这次多管闲事,究竟做错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