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的流水，凭虚果的壳，服药者自己的血液，所爱之人的礼物，情敌的眼泪……
捏着这幅古古怪怪的方子，杨冽虽有狐疑，仍决定信任师祖，试上一试。
忘川是在冥河下游分端而汩的一条支流，不近冥府，取之不难；母亲在灌江底受苦，伤痕从未断绝过，即便不知会母亲一声，在让母亲服药前悄悄取血也不是难事；凭虚果这个东西么，据师祖说，昆仑山便有；只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礼物和嫦娥的眼泪……
杨冽握拳，蹙了蹙眉头。
昆仑玉墟不比凡界山峦，峰势看似绵延雄奇，无甚异处，却寻不到路途。幸有祖师指点，杨冽攀着峭壁千寻，终究还是在崖上找到了凭虚果。一丛森森冷绿的枝桠，点缀着许多指尖大小的玲珑浆果，隐隐泛着莹莹的青光，看起来酸涩无比。她喜出望外，撕下衣裾一角，包裹了几枚硬硬的青果子，揣在怀里，径自往冥府方向去了。
冥河之上旋着几缕若有若无的淡烟，河水深邃而缓慢，顺着水流的方向，杨冽找到了枝岔分流的忘川，掏出祖师所赠的玉葫芦，灌了些许忘川水，长舒一口气。
只是……父亲的礼物和嫦娥的眼泪……
杨冽有些懊恼。她不愿再回那个令她反感的九重碧落天上，更不愿见到嫦娥——哪怕她明知嫦娥对她从无恶意。她就是喜欢不起她。
打定主意最后再去找嫦娥，杨冽细细回忆，究竟到哪才能找到杨戬曾送给寸心的礼物。
礼物……
那束丁香花！
此时此刻，杨冽后悔不迭。早知有今时今日能用得上它之处，当初在真君神殿里就不该擅自把它丢下天界。它受了数百年的神血仙气滋养，如今投入凡尘，不是落化成精怪，就是转世为人了，茫茫人海，让她哪里去寻。
难不成，她要再回真君神殿去问问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君，当年还有没有送给他的发妻什么别的东西？
杨冽自嘲地笑笑，摇了摇头。
想必即便是有，也早被他扔了吧。
回忆起那位总是寡言而沉郁的神明，三山飞凤冠一丝不苟，玄墨袍袖凛凛生风，银铠亮盔下永远藏着万斛珠玑、无边锦绣似的缜密心思。
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
“这边这边！快点儿！”
一阵伴随着鞭风凄厉的吆喝声，打断了在冥河边静默思考的杨冽。她将玉葫芦收好，隐了形迹往循着声音探去。
“动作都快点儿！误了转生轮的时辰，再想投胎可就得等下一拨儿了！”
原来是鬼差押解着一批正要投生的鬼魂，顺着冥河路要过奈何桥。
兜兜转转，人世间的生命就如她在华山巅往下看去的那般渺小，蝼蚁草芥浮萍似的虚茫无依，或勤恳兢业，或怠惰厮混，左右不过庸庸碌碌的几十年，在生死的因果两边，是他们徒然挣扎的无功而返。
杨冽一边感慨，一边又觉得，其实自己很羡慕凡人。
再多的喜悦、再多的苦痛，所幸不过是几十年的悲欢沉浮。闭眼过后，一段路、一条河、一碗汤的功夫，就又能开启一场新的起承转合。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群被勾魂索拘在一起的鬼魂，都已经渡过黄泉洗刷了前尘留下的余味，可是其中有一个，绝对非同寻常。杨冽闻到的是草木清新的气息，还有她父母残存的法力……
难道说……！！
杨冽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还未曾踏破铁鞋，就已经求仁得仁了。
她摇身一变，幻化成杨戬的模样，坦然往鬼差面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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