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个孩子……会是谁呢？”杨婵恍惚地说，忽然瞪圆了眼睛，秀眉微蹙，转向二哥，担忧地补充，“会不会是山精水怪，想来华山作恶，特地变化了模样，来探探我的本领，探明了才好对我守护的一方百姓下手？”
“我想应该不会。”杨戬安抚地拍拍妹妹的肩膀。“她应该没有恶意。”
杨婵点点头。那样可爱的一个孩子，她也不忍心想竟会是要作恶的妖灵。
“大概只是华山周边的精灵，看我无边寂寞，好心想来陪陪我的吧……”杨婵将花束轻轻放在桌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怅然。
自己真是寂寞太久了，这样大的破绽也不曾发现，甚至未发现，自己设的防止山民闯入的结界，根本未曾有丝毫错漏，方才抱着脏兮兮小女孩儿的衣裙，亦不曾沾染一点尘秽。
杨戬看见妹妹的模样，不胜疼惜。
“你来真君神殿住吧，还住你原来的房间，二哥一直给你留着。”——这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他终于还是忍住。
妹妹已经回不去了，也不能回去了。
他也回不去了。
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做，司法天神的位置上，顶着千斤的担子和万古的骂名。这些他一个人承担就好了，他不想牵累妹妹。知道他行事的人，越少越好。
“二哥还是会经常来看看你的。”
末了，他只能留下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告慰，玉碎玲琅般清朗的声音，伴着温淡的怅惘和无力，像咒术幻化出的蝴蝶一般，粉碎湮没在风里。
最后只余寂然的院落中央，石桌上一束簌簌细雪般零星的野花儿，在无人理会中黯然地挥霍着清氛。
这壁厢，杨冽仍不愿回天庭，径自逐云往须菩提祖师的道场去了。
金霞洞内，沉檀袅袅烟结风，玉鼎真人听见自己留在当初教悟空之处的那面鼓，再度被人敲响，料想大约又是杨冽来了，不禁拈须唉声叹气，心道自己一共只收了两个徒弟，叵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并上徒子徒孙，都没一个能许他几日清静的。
“小丫头，你怎么又来啦。”霜鬓华发的长者盘膝肃然。
杨冽恭谨跪下，施礼道：“祖师，这次弟子并非不知天高地厚前来讨求救师的法子的。”
“那你来干什么？”
“弟子……向来求教救母亲的法子。”杨冽眸色沉沉。
那不还是一样要和天庭作对嘛。玉鼎真人暗自腹诽。
“还是那句话，你做不到的。”
“不！”杨冽见祖师一幅欲将转身离开的模样，忙膝行数步，“只需祖师告诉我一个能让人忘记前尘的方子即可。”
“什么？”玉鼎真人驻步，疑惑地愣了愣。
“弟子的母亲，是被心里长出的荆棘所囚，只需她忘记前尘，忘记心中难舍的情爱，就可以解脱。”杨冽叩首求告道，“恳请祖师告诉弟子，是否有方法能令她忘记！”
玉鼎真人皱眉回忆起那个女子。
明明是自己徒弟的媳妇，却因为她的独占欲，自己也有数百年未曾去过杨戬府上了吧。
记忆中，那个明艳跳脱的小姑娘，不知怎地就在婚后成了令人避之不及的妒妇，喜怒无常，患得患失。
自己对徒儿颇为心疼，奈何又不好管人家的家务事。她不喜所有“外人”打扰她和杨戬的世界，她有自己隔断边界的标准，在那边界以外的人，他、杨戬的兄弟、妹妹、甚至是狗，都只能统统止步。
他对徒儿的这场姻缘劫，向来抱着不置可否的态度。
可是他没想到过，寸心爱杨戬之深，竟能让她一个独身女子，私自生下他们的骨肉，还为了杨戬，忍受情化荆棘裹身之刑的折磨。
玉鼎真人下意识地揪扯着自己枯糙的一缕胡须，心想自己果然是老了。又或者终究是身为修道之人的缘故，于“情”之一字，即便千年万年，都不能参透。
眼前这个小姑娘，未曾在父母膝下承欢，却似乎被命运砥砺出了一幅懂事的模样。也许恰恰是因为不曾被宠爱，所以没有她母亲的娇纵和任性；也不曾被惨痛狠狠打击，所以没有她父亲的自抑和绝望。
可她还是太小了，不明白自己还没有足够的资格，去为他人做选择。
也罢。
“好。我就给你一幅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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