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至灌江——她无比熟悉的灌江。虽不知这怪人到底意欲何为,但明白自己此刻反抗的话,只要被煞渊轻轻那么一戳,她小命就完了,不如等待爹娘来救援。于是杨冽连咳嗽也忍住,抿紧嘴巴,只无奈地被光头大汉裹着飞。
这人身上穿着模样怪里怪气的铠甲,下头露出的衣衫早已残破了。衣服上明明有血迹,身上却没有一点血腥之气,气息反而有些熟悉。
是在哪儿闻过呢……
怎么咸咸的。
还未想到,那怪人已经说话了。
“你是龙。”
杨冽一惊,抬起头看着他。他面目青黑,眉宇之间却有几分英武。
“你是龙。”
那人又说道。只是他面上毫无表情,嘴唇动也没动半分,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诡异可怖。从刚才到现在都没觉得怕过,只是觉得这人形貌恶心,又兼觉得自己实是倒霉。此时此刻,杨冽才真是有点儿害怕了。
“你是龙。”
那人说了第三遍,不再只目眺前方,微微低下下巴看着杨冽。
杨冽这才明白,这语气毫无波澜的话,竟是一句疑问。
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杨冽迟疑着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
这实是太拙劣的撒谎,这人刚才都看见她小白龙的模样了。可听他这意思,似乎正是要找一条龙——否则他本意是夺煞渊,怎么又将自己也掳来了。不愿正中敌人下怀,杨冽存着万分之一的指望,只盼方才抢夺中他被绳子和明晃晃的日光所遮挡,没看清她的角。当她是小白蛟啊小白蛇啊什么的都好。
只是……既是冲着杨府来的,这人怎么连二郎神家的底细也不知?
还在糊里糊涂地盘算着,那怪人已忽然停住。
连半句话也没多说,他解开煞渊上仅剩的一段麻绳,便连着绳子和杨冽,一齐抛到了江里。
震惊之余,杨冽更松了口气。
这人怕是个傻的吧?
她在江中慢慢往下坠,忍不住一乐,呛进寒凉的江水也不觉有什么了。嘶,真冷,得赶紧回家。
她将手背到背后,慢慢去解那绳结。
已经快沉到江底了,但她不怕,反而被潜流拥抱的滋味让她颇觉自在。
只是这绳子怎么……怎么老也解不开呢?
她急了,又化出白龙之形,霎时被狠狠一勾,勒得身子几乎打了个对折,疼得让她惊心。意外于这绳子怎么能系出这种花样,她强忍着骨头快被掰断的疼,往背后看了看。
是个从来没见过的结,古怪得很。虽然丑陋,却自有章法。
她虽然还小,学的东西不多,可是常见的印决符法,寸心都趁着陪她翻花绳之际教过她。这奇奇怪怪的结,娘亲教过吗?还是自己贪玩儿给忘了?
惶急和痛楚交杂,她放弃了回头琢磨。努力保持一个能畅快呼吸的姿势,一扭一扭地往江面游。虽然慢,但只要一直游下去,她总能浮到江面,回到家的。
实在太丢人了……她闭上眼睛想。都不用看也能猜到,自己这样一定很像一条蛆……
江底的白沙和水草都被蹭得挂在绳子上些许。沙石冷硬,水草间生着细密的刺,硌在她长这么大从未受过一点儿伤的身体上,她禁不住觉得有些委屈,嗓子眼儿有一点酸酸的滋味冒上来,一不留神,眼泪也落出来。
她的泪水是这寒江暗流中唯一一点暖意。
心神刚有一点恍惚,身子便又往下坠回去了一点儿。她咬咬牙,抛开一切杂念,只往上狠狠拱着筋骨,奋力往江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