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受伤吗?
杨冽用目光追问。方才被水墙挡得严严实实,她什么也没瞧见。
她身子还不及他腿长,抬头仰望着她。那熟悉的关切却让他心中一酸,半蹲半跪了下去,伸出双手捏住她的肩膀。
看出他没受伤了,杨冽正欲拔腿就跑——爹娘还等着她回家呢。忽然被他攫住,她生出一丝警惕。这人到底想干嘛?
怎么也没想到,他将额抵在她肩头,脸埋了下去,闷声道:
“你要打架,为什么不叫我?”
声音酸涩,竟带着一点哭腔。杨冽叫这浓重的鼻音唬得摸不着头脑,背后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觉得这人很是可怜——他都这么大了还比自己都爱哭呐,一定遇见什么伤心事儿了吧。
于是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抚。
阿尧一动不动。杨冽窄小单薄的小肩膀硌得他额头有些疼,让他一时清醒,又一时糊涂。
他知道这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不再是他那个果断决绝的旧主了。他又清楚她分明就是她,可如今显见她却是不记得她,那么这个不记得他的杨冽,还是他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杨冽么?
他的主人,是不是其实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呢。
他抬起头看着她。这样稚嫩的一张童颜。她上次这么小的时候,他还不认识她。她在花果山自在生活,他在荆江混沌浪迹。从前他从未打算窥探她的幼年,因着敬畏,他压根儿没想过她也有小时候。
杨冽见他怔怔望着自己,便也呆呆望回去。眼中一片茫然,只是存着一分她自己也未觉察的悲悯。
正是这分悲悯,让阿尧无端觉得,她还是在的。
“你是不是奇怪,你爹娘怎么还没来?”松开了眼前的小女孩儿,阿尧往后退了一点,站起来。
杨冽点点头。
阿尧将手按在她头顶,神色从容。刚才的鼻音和委屈仿佛全然是杨冽的一场幻觉。
“这会儿他俩估计是往西边的林子去找了。”他摸摸她温软的头发,像在给小动物顺毛。
“毕竟……”他冲她眨眨眼,“咱俩的气息可相似得很。”
杨戬和寸心确实在郊外那林子中。盔甲大汉的尸气太重,掩盖了杨冽的气味;而今天的阿尧又刻意隐藏了自己,敛去了周身气泽。是以只有他故意留在那林中树洞里的几根头发,叫哮天犬一路循了过去。
林子空空如也,哮天犬往树洞中探了探,空空如也。寸心忙不迭地推开他,自己伸手往树洞里扒拉。
知她爱女心切,杨戬仍是将她往后拉了拉,拍去她手上灰尘,无奈道:
“你还指望在这么点大的地方寻出一个阿冽来么?”
寸心皱眉:“说不定那个阿尧将她变成什么鸽子蛋呀小松鼠呀的藏在里头了呢?”说着觉得似乎看见了希望,拽住杨戬衣襟,“你快用天眼看看!她在哪儿啊!”
最后一句已然带了哭腔。
杨戬叹气,轻轻抱住她,安抚道:
“看样子他俩确然是在一处。既是阿尧领了她去,左右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们继续找就是,你别急。”
寸心的眼睛仍在惶乱地四处张望,听他如此说,忍不住恶狠狠锤了一下。
“敢情你不心疼她啊!?什么叫左右不会有危险,万一那小子居心不轨呢?”
杨戬耐心分析:
“人家上辈子可是和阿冽处得比你我都多,也是豁出命过的交情,哪会图谋害她。”
寸心虽然安心了许多,仍是悄声道:
“你怎么知道她一定是给阿尧带走了,万一不是呢,万一是别的什么妖魔鬼怪呢。”
“我看不会。她不是任性的孩子,若非极为亲近之人,是不会自己私自脱开功德金罩离开家的。我看给他们一点时间重聚相处也好,等阿冽长大些,这个朋友她多半还是要认回来的。”
“她早不记得从前了,阿尧就算在她眼前,又算什么亲近之人?”
“打断骨头连着筋。”杨戬叹道,“我总觉着……她未必便是忘得干净彻底了。”
寸心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还未脱口而出,心心念念的女儿已经从林子远处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