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尧和杨冽随着柳棠指引的方向，走到隔了数里地的一处宅院。门第不大不小，恰是小有余庆之家撑得起的排场，只是不再如以前，前边是店面，后边是住家，故而门庭紧闭，也不见家人出入。
阿尧上前，轻扣门扉。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开了门，见来客一行三人俱是陌生，问道：“公子是……？”
阿尧道：“我们是王少东家的朋友，听说王家搬迁，特来问候。请问王少东家是否在家？”
老管家迟疑了一会儿，往园子里张了几眼，抱歉地开口：
“真是对不住您，前些日子家里头不幸走水，这会儿……这会儿家里正忙得一团乱。若要见我们掌柜的，那可有得等，且不知要坐到几时呢。不如您几位先回，待家里头的事儿了了，我们掌柜的自会拜帖请谒亲友。”
“无妨，我们坐着等就是。”阿尧不去理会他委婉的拒绝，径直用肩别开大门，便往里走。有他开路，柳棠和杨冽也老实不客气地跟上了。
老管家大约未见过这样不识趣的人，一时瞠目结舌。但王家是生意人家，没有赶走上门客的道理，一时无话，只得掩了门，随行引路。
三人被引至堂屋，一路见各色仆役、帮佣都行色匆匆，手忙脚乱地奔走，便知此户确实是骤然搬迁，尚未收拾停当。
杨冽颇有些不安，觉得是否这样太过无礼。另一方面，她也有些奇怪，若说王家大哥忙于料理家事，为何不见王元宝？以他性情，怎会乖乖守在房里，难道不会一听闻外间有客，便冲出来玩耍吗？
她抬头见阿尧无悲无喜，正端坐着悠然饮茶，对周围一切似看非看，颇似脱尘绝俗，已不问外物，觉得不便问他；于是便凑近了坐得离自己更近些的柳棠，伸出小手揪了揪她的袖子。
柳棠愣了愣，握住她的手轻拍安抚，示意她稍安勿躁。
阿尧将一切觑在眼底，皱眉将茶放下，心下不喜。
你与这女子才认识几天，遇事却不问我，竟去找她？
他心里酸酸的，向前顷身，正色看向杨冽，以指轻扣桌面。然后，一手托腮，将肘搁在膝上，抬着颜面盯着杨冽；另一手则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杨冽的目光果然被他的小动作吸引。
他以眸色示意：
『 凡人耳力怎及你我，耐心听闻便是。』
杨冽恍然大悟，原来他并非真打算在此等候王钦来叙话，坐在这里，只要细心些，听得院中仆从们的谈话细细分析，也能得些消息。
柳棠尚自不解他们二人沟通了些什么，杨冽也不便解释，运起神力，竖起小耳朵去听外面有些什么样的说话声。
如此坐了半日，金乌已见西沉，仍未等到当家人来见客。老管家正兀自犹疑是否应当留客用饭，阿尧一行便已起身，向老管家道了个别。
三人步月随影，踏着苍苔走在路上。杨冽坐了半日，精力充沛，还颇有兴致，边走边跳着地上的石头格子，时不时差点摔跤，被柳棠或阿尧险险抓住。
“我听见王家的人说，王老掌柜——便是王钦和王元宝的父亲——刚过世了，不知是否与这场火有关。”阿尧沉声向柳棠陈述听得的消息。
“你听说？咱们仨一直坐着，你什么时候听说的？”柳棠正提溜着扭来扭去得杨冽，闻言讶异地转头去看阿尧，差点和杨冽齐齐一起滑倒。阿尧抬腿勾起膝盖，从后方抬了她一把，将她扶稳，又收回腿，背手站好。长身玉立，动作行云流水，神态安然得仿佛没动过。
柳棠站停，又觉他必不会向自己解释，便转了个话题。
“那么王家上下急匆匆的，忙乱不堪，是在备办老掌柜的白事么？这也难怪委托不见客了，可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倘若在门口时便如实告知，我们不也就不会唐突进去了么？”
阿尧道：“大约他们暂时还不想发丧吧。我听到的另一桩事，便是——王元宝病了。”
柳棠若有所思：“老爷去世和少爷患病两桩事，并不冲突啊。自然，凡事应以行孝为先。只需一面为少爷延医问诊，一面为老爷筹办丧事即可，有何值得秘而不宣的？原先的宅院，我瞧着烧得并不厉害，也不至于便住不得人了，为何要搬走呢？”
阿尧扶额道：“那是人家家事，我不愿多问。此行原是打算探望元宝，但也不是非见他不可。若他病得厉害，我们也不好打扰。萍水相逢一场，他自有家人照顾。我同阿冽要去往别乡，你若无事，无须跟来，咱们也就此别过。”
柳棠见他话说得果断，在风中握拳立了半晌，咬得唇瓣毫无血色，终于露出她第一次见他时，那决然的神色。
“你不想知道，我意欲从王家得到什么东西了吗？”
阿尧沉默不语。
“倘若我说，你若帮我寻得了，事成之后，我将东西给你呢？”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绝对是个宝物，于你修行必有助益。你……我知道，你是妖。”
阿尧冷漠地挑了挑眉。
“这么便宜我啊。你是不是也可以说说看，你费这么多周折，愿意做这个无本钱的中间人，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柳棠显得很殷切诚恳：
“让我跟着你。我的族人在追杀我，我不能与人类为伍，唯有寻找妖族的庇护。只要让我跟着你，什么都好说。我……我有难处。”
“好。”
阿尧只应了一声，便不愿再多话。
到头来，她还是不愿说实话。
那么，他也不必问，也懒得试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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