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旭尧单手扶着方向盘,用眼梢偷偷看她。
只见葛亦如沉默着望向窗外飞闪而过的街景一言不发。
她把肩膀挺得直直的。天光被车窗上的覆膜一挡,将她半个身体都浸没在一种深色的阴影里。侧脸的头发被她夹在耳后,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静静捧着那束玫瑰花。
周旭尧从她那张淡漠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她原本就生了一副充满距离感的清冷相貌,面无表情时更显得生人勿近。
等红灯时终于停了车,皱着眉毛看向旁边的葛亦如。
周旭尧忍不住问,“你又怎么了?”
他将那个“又”字咬得极重。明明出轨的人是他,却仿佛葛亦如才是那个不分场合无理取闹的人一样。
葛亦如眼里闪过一丝愠色。她强忍住那股向将花束摔在周旭尧脸上、然后扯住他的头发在他头上暴扣的冲动,拨弄着手下的玫瑰花,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
“……有点累了。”
旁边的周旭尧听到这句话明显松了口气。绿灯亮了,他踩动油门缓缓启动车子。
“你先睡一会儿。”周旭尧说。
“我在新区定了餐厅,一会儿到了我们先去吃饭。等你那边忙完了,我再送你回家……”
说了半天也不见葛亦如答话。周旭尧向右一瞥,才发现那人已经合眼睡去了。
葛亦如头靠着椅背,浓密的眼睫向下投落两抹乌青的阴影。一缕散落的头发正垂在她胸前,周旭尧先是深深望了她一眼,轻笑一声,抬手替她拨开。然后打开遮阳板,又将音乐调小了些。
车子转了个向,行进在平缓的高速公路上。
其实葛亦如并没有睡着。
她实在不想看着周旭尧以那副惺惺作态的姿态,以一种种令人作呕的声调说话。而假装睡着无疑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现在的她清醒得很。当周旭尧将手伸过来的时候,她又一次闻到了那股陌生的香水味。葛亦如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会不会有别的女孩也曾像她现在一样,坐在他副驾驶的位置,受着他所谓温柔的注视,被他轻轻拨开头发。
等车停稳,那个女孩会不会深情款款地望进他眼里,唤他的名字,然后热烈地吻上他。
……
这样的想法像是一把野草在她心里扎根疯长,迅速占据了她眼前的画面。那张照片就像一颗石子,忽然被人丢进平静的水面,将那些斯于表面的平和与安宁击了个粉碎。
葛亦如仿佛看见周旭尧正眼神迷离地和别人躺在一起,留了一身唇红。
太恶心了。坐在这个人的车里,她觉得浑身难受。
周旭尧对她来说,就像一件捂了好几个冬天的旧棉袄,早就生了跳蚤,身上痒得厉害。可是天气太冷了,她一直舍不得脱掉它。现在春天来了,也终于等到换下它的时候了。
葛亦如昨晚加班一直忙到半夜三点,最后睡在了公司的休息室里。
今早醒来原本就觉得思绪混沌,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灌了杯咖啡又紧着开始忙主播的事,实在困得厉害。
车子平平稳稳地驶入高速公路,周旭尧也不说话了。葛亦如原本只是想闭上眼睛装睡一会儿的,结果却真的睡着了。
到了目的地,周旭尧也没叫醒她,只是坐在旁边侧过身子静静地望着她。
细细想来,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独处过了。
相识七年,对于葛亦如,他早该像左手之于右手一样熟悉了。但当看向对面人的睡容,他好像还是会止不住的心动。
葛亦如正闭着眼,眼睫浓长,向下投落出一行薄薄的阴影。
她总是有很多顾虑,就连梦中眉毛都是紧紧皱起的。
周旭尧想要替她抚平眉间的褶皱,将手覆上去的瞬间,她忽然像感觉到什么似的,睫毛一颤,然后惊醒过来。
葛亦如“到了?”葛亦如伸了个懒腰,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自己与周旭尧距离。
周旭晓“嗯。”周旭尧应了一声,有些无措地将手收了回去,周旭晓“……你和那个主播约在了几点,要不要我陪你过去?”
葛亦如“不用了。”葛亦如冲他淡淡笑了一下,解开身上的安全带。
衣兜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总是觉得硌得慌。周旭尧伸手一摸,才发现是一个裹着绒布的小巧盒子。
他半晌才反应过来。
前两天去谈商务,结束后送人上车,转身抬头就看到了对面大楼的巨幕广告。
他借着酒意微醺,站在裹满柔情的夜风里,盯着广告上那行写着“珍爱一生、矢志不渝”的婚戒看了很久。
不知怎的,就像忽然发了昏似的,他一脚踏进了那家珠宝店。等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一个沉甸甸的小盒子。
他想是时候了。也深知再浓烈的感情都经不起时间的蹉跎。
周旭晓“那晚上我来接你……”“周旭尧。”
葛亦如忽然叫起了他的名字,将他未说完的话堵在嘴边。她用一双略显疲倦的眼对上他,像这样沉沉对望了半晌,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葛亦如“我们分手吧。”
她将每个字都念得那么轻,那种漫不经心的姿态,就像随口说起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却像正手握一把尖刀,直直刺入周旭尧心里似的。
周旭尧愣了一下,就看着葛亦如打开了旁边的门,抬腿走下车去,淹没在夏天拘闷的空气里。他忽然反应过来,也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