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锦眼睛被蒙着似乎被马车载着,坐了许久,终于被拖下车带进了一处屋子。
他眼前的布被一把拉开,一个绛色衣服的中年男人坐在对面,只是那人皮肤过分白,连胡茬都没有。
“你是谁?”苏云锦问,“放我回去!”
对方一愣,啧啧道:“果然傻了么?”声音极为尖细,听得苏云锦很不舒服。
随即那人又说:“我是你找的穆远呀。”
“穆远?你是穆远。”苏云锦皱着眉,穆远是这个样子的呀。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是苏云锦,是我的男宠。”
说着,那人起身,掐住苏云锦的下巴,转头看见李管家,便道:“应承你的事自会替你办,你先回去吧,免得她起疑。”
李管家面有难色,道:“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心智如小孩儿一般,就让他舒服些上路吧。”
林公公面色一凛,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做事还用你教?”
李管家脸色一变,看了一眼苏云锦狠心走了。
苏云锦面对这个阴阳人,恐惧攫住了心。
林公公将苏云锦嘴巴掰开,强迫其吞下一颗红色毒药。
“反正是要死的,不如便宜了我,让咱家也享用享用这天下第一美人,如何?状元郎?”
苏云锦手脚被绑,被两下属扔到了床上,林公公激动得浑身发颤,将衣服胡乱拖下就扑向苏云锦。
苏云锦双脚一抬将林公公踹到了地上,林公公像一只光溜溜的驴嘿哟嘿哟地叫。
被伤到的林公公爬起来,怒极反笑,令两下属抓住苏云锦,林公公道:“咱家玩过了,就是你们的了。”
苏云锦被制服得动弹不得,绝望地闭上双眼,梦境与现实交织。
“穆远,放开我!”
林公公看着犯病的苏云锦癫狂地又哭又笑,下令打晕了他。
那双不男不女的手摸上苏云锦的脸,下一瞬腰间就穿过一剑。他再抬头两名侍从不知何时倒地。
云起看着苏云锦衣服上溅上的血,道:“你弄脏他了。”
下一瞬,林公公被踹倒在地。
林公公艰难地说:“殿下饶命,是陛下的意思。”
云起冷笑一声,手起刀落,林公公身首异处。
“我的事轮不到他管。”
公使馆付之一炬,太监在外公职遇害,没证据,这罪名安不到她头上。
苏云锦被云起护在怀里坐马车走了一路,苏云锦脸色已经开始发黑,天将明了,云起怒道:“快些,再快些!谷丰还没有找来吗?”
云起的脸贴着苏云锦,手不住地颤抖。她不懂医,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只能一遍遍叫着“苏云锦,苏云锦。”希望他听得见。
马车突然停了,谷丰的声音传来:“这就不能出门,一出门就不安生。”
云起忙让谷丰上了马车,谷丰检查苏云锦的状况。
施了几针,对云起道:“是宫里的九种红,车上解不了,我先封住毒气,回家再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本身身体便不好,心病加新伤,这次就是好了,也怕留病根了。”
云起盯着苏云锦,缓缓道:“不怕。”
她是怕的,惊惧恐慌,但那又如何?无济于事。
生命中本没有这样一个人,老天塞给她,等她慢慢喜欢上了,又要带走,这一走是这样剜心的疼。
谷丰在屋子里呆了一天,云起不准进去,谷丰道:“你这精神状况,一惊一乍的,别他还没治好,你先吓疯了。”
她就这样熬着,一点钟一点钟,听见苏云锦吐血了,听见他喊疼,听见谷丰暴怒地斥责下人手脚不利索。
她是公主,是牧国国主,人人都以为她有一个国,富敌天下,却不知她什么也没有,没有双亲的照顾,没有朋友,没有自由。
十多年隐忍未曾有过的孤单和难过,这时间一下子似乎要击垮她了。一个人熬了这么久有什么意思。
她是牧国国主冷牧,就是那个刚出生三月便被立为牧国国主的公主。也是那时,她的父亲便被囚禁帝都。皇帝忌惮着牧国,苏云锦是苏家的嫡子,四大世族之一的苏家的家主,她和苏云锦的结合威胁着皇帝的权威。皇帝夺走了她的家人,现在又要夺走她的爱人。云起看着阴沉沉的天,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被捏碎。
“阿锦,你在这干什么?”苏云锦回头,来人笑得像九月的太阳。
“小远,你这次考试又没考过我,该你请酒吃了。”苏云锦笑道。
“得得得,有你在我就是个千年老二。”穆远撇一撇嘴不爽地道。
苏云锦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笑了,道“你成天想着法整先生,他多给你判分才怪呢。”
“哼,没你会做人。读书你比我好,可脚上功夫可比不过我,看招!”
两个孩子就这样从幼年相伴到少年,这样的情分在勾心斗角的世族难得的珍贵。
什么时候开始变味了呢?
他对陶梦儿对了心,却发现穆远小心翼翼地向陶梦儿说着喜欢,两人开始有了嫌隙,他以为就像以前同争一样东西,是分个胜负满足一下少年的虚荣,他们又会重归于好,可是这一次似乎不一样了。
陶梦儿与他在一起了,可苏云锦并没有胜利的喜悦,他不愿意失去穆远。
那天,穆远说我们和好吧,学院小树林间。
他去了,月色正好,甚而有些亮得过分,穆远说:“嘿,其实我喜欢的是你。”
他听着。
“从小就喜欢了,什么都想引起你的注意。”穆远说。
他想起穆远被他欺负了,那双因生气而变得分外黑亮的眼睛十分可爱。
“我去汤州那两年最思念的人是你。”
那两年,苏云锦写了许多信,却又压进箱子,因为普通朋友不该这样殷切地……思念。
“你生病了,我真的很担心,你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我就故意捣乱。”
穆远练武腿摔伤了,他找了满街的新奇玩意儿,天天去逗他开心,可越逗他越不开心。
“所以,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穆远吻他了,毫无预兆。
苏云锦毫无预兆地心跳加快了。
林子里爆发出一阵阵嗤笑,继而是哄笑。
学堂的少年们窜出来。
他看见穆远大笑着说着:“我亲了天下第一美人!怎么样,输了的给银子!”
苏云锦转身走了,这夜的月凄凉的有些悲壮。
穆远追上去说:“好啦,这次是真的和好了,不会真的生气了吧,这点玩笑都不能开,走,赢来的银子吃酒去!”
苏云锦回头,盯着穆远许久,那双眼睛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没有羞愧、怨恨,就那样冷冷的,却没有半点生机。
穆远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明白。
陶梦儿在这场荒唐的少年追逐里打了退堂鼓,她不懂苏云锦的心,也不要穆远的心。陶梦儿去了幽州,一去三年。
“对不起那天,我们可以试试,反正现在好多人都有这么点爱好……而且,我也……不讨厌你……”穆远说。
被忽然放出的毒蛇萦绕在少年们心头,无论是出于爱、恨、征服,他们在一起了。
可是越陷越深的只有他,苏云锦。
为了穆远,他争风吃醋,与人斗殴,哪里还有半点世族的样子。他成了帝都最大的丑闻。
那天穆远送来与陶梦儿的婚柬,他纵身跃下城楼,一病不起。
故事的结局,陶梦儿出家了。他送上门被穆远糟贱,而后……而后……
“我叫云起,你叫苏云锦,我是你……弟弟。”那少年向他伸来手,笑得像春日的暖阳。
“苏云锦!”
苏云锦睁开眼,云起双眼血丝惊喜地望着他。
苏云锦说:“你是谁?”
“毒发导致他内息紊乱,以前的记忆好像回来了。”谷丰说。
“那这十年呢?”云起惆怅地问。
“嗯……可能过些时日就记起来,也可能……”
云起看着苏云锦放下药碗,那双眼睛像经冰雪洗礼般清澈,他不是这十年的苏云锦,他是那个苏家骄傲、少年天才状元苏云锦。
云起惆怅地对着苏云锦一笑,苏云锦有礼地收回目光。
云起无力地说:“不记得,罢了。”
这个时候她是不是该哭天抢地,问他怎么能忘记。可是在经历了这几日的惊惧,她已经提不起力气做任何反应。
云起睡了三天,从来没有这样累过。
醒来时,苏云锦向她辞行。一身白衣,全是他原来的模样,却分明另一个,那个意气风发,骄傲的世族家主。
苏云锦客气地向她作揖,云起失笑了,眼里却泛起了泪光。
“苏大人客气。”
“感谢庄主收留……十年。”十年,两个词,苏云锦也道不清其中意味,他就像做了一场梦。“苏某不好再叨扰。”
苏云锦醒来第一时间便通知了苏家人,他还活着,此时苏家人正侯在厅外。
“大恩改日定当重报。”
云起没再说什么,苏云锦道了声告辞。
“大人。”
苏云锦回头,云起吻上了他的唇。
十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