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苏府。
苏云锦披着夜色归来,甫开房门,见吴清澜呆坐在房中,灯火未点。
苏云锦道:“怎个今日有功夫过来?”
吴清澜道:“我的夫君在这,不该来么?”
吴这话说得无趣,苏云锦道:“无事便回去吧,不早了。”
吴清澜冷笑一声道:“我素以为你是个君子,而今见来也不过如此。”
苏云锦知她心中有怨,便静默任其说去。
“好一招借刀杀人,分明是你与冷牧的奸情却这般诳害我!”
“夫妻三载,你便是不念着我和你的情意,也该念着我那孩儿尚幼,没有母亲,日后在这苏府度日艰难。”
“你向来仁慈,此番竟为了冷牧这般坑害我,原来是个伪君子。”
“你可知三年来,我对你是有情谊的。”
苏云锦待她发泄一通方道:“夜深了,公主请回吧!”
吴清澜直指苏云锦怒道:“你以为找冷牧做靠山,你苏府就可安稳了么?”
苏云锦直视吴清澜,不卑不亢道:“吴苏结亲,吴国亦从中取利,公平交易;公主情谊臣自感谢,然公主行事可曾给臣留半分颜面;苏寄年幼自是无辜,公主留他在苏府臣自护他周全,公主将他带走臣亦无异议,毕竟他除去苏姓,与苏家没半分关系,臣无权干涉;臣与冷牧情真意重,冷牧行事虽乖张,却皆因臣起,公主有怨向臣发作便好,但请尊重冷牧。若无他事,公主请回。”
吴清澜恼羞成怒,道:“苏云锦,你好……你真是好……”盛怒之下,摔门而去。
不几日,皇帝终是在云起的日日造访威逼下颁旨:吴国公主清澜败坏女德,遣回吴国,少尉穆远品行不端,暂去其都尉之职。
虽说皇帝不过缓兵之计,待吴国太子一到,便可联合擒下冷牧。
形势十分严峻,冷牧却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了婚礼。
虽说苏家父母一万个不答应,虽说苏云锦还没说阿起嫁给我吧。
云起将婚宅买在了苏府旁,一翻墙便可溜进苏云锦的竹阁。
苏家父母日日看着云宅张灯结彩、预演的锣鼓喧天,终于按耐不下心中惶恐,上金銮殿向皇帝求亲:
“陛下,我儿苏云锦旧妇失德,而今苏寄尚且年幼,还望皇上赐一门亲,不求长相门第,但求照顾得了孤儿寡夫。”
皇帝冷笑道:“你儿不是早有人等着接手了么?”
苏大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霎时浊泪两行:“陛下呀,我苏家世代握笔杆子的忠臣,哪敢与那位结亲,她手下切掉的人比我苏家切掉的菜都多,她兴致来了便叛个国,我苏家几百口性命不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啊,陛下开恩哪。”
皇帝痛心地望着苏南音痛哭流涕,心塞道:“养子莫如苏云锦哪。”
事实证明,倾国倾城者无论男女皆是祸水。
终于皇帝折衷道:“你儿的事令朕烦不胜烦,你苏家的事苏家自个决定吧。”
言下之意便是,你苏家要娶新媳娶就是了,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锅不能背。
于是,苏大人在众大人落荒而逃中终于抓得一位小侍郎道:“你家女儿我那日见了甚是品性温良,与我儿良配良配。”
在葡萄架下乘凉的苏云锦打了个喷嚏,云起转身替他拉上披风。
院中正忙碌着披红挂彩,好不热闹。
苏云锦道:“吴太子正在赶来的路上,你这时候不筹划着怎地活命,反倒想着与我成婚,我跟了你不是为了赶着见阎王的。”
云起剥了颗葡萄放入他嘴中,冲着翠翠叫道:“把那花球去了,太俗太俗!”
苏云锦拍掉她喂葡萄的手道:“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云起讪讪地笑着:“听见啦!”
苏云锦道:“吴太子来,你胜算有多少。”
云起握着个拳头在苏云锦眼前晃了晃。
苏云锦问道:”十成?“
云起道:”零。“
苏云锦一掌拍上云起脑袋骂道:“零你还想着成亲。”
云起横眉一竖道:“你这成过一次亲的人自然不明白我的苦楚,我若是不幸被吴太子与皇帝联手害死了,连新娘子都没做过,多可怜!”
苏云锦嘴角抽了抽,拂袖而去。
云起环抱他道:“好哥哥莫生气,逗你玩呢。”
这时苏云锦小厮急匆匆跑来似有什么要事要报,见着云起却怎么也不肯开口。
云起心下了然便借故离开,却绕了回来躲在隐密处。只听得那小厮讲:
“公子,奴才刚刚跟咱东院抬轿子的张老三聊天,张老三说他听看门的西老五说了一件了不得的事,西老五说他这消息是从常随老尹那听来的,绝对可靠……”
“说重点!”
“老爷给您定了李侍郎家的闺女!”
小厮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身后一阵阴寒,回头却没半个人影,依照阳光甚好,怪哉。
苏南音对李侍郎一番威逼利诱,终于为苏云锦谋得一位美娇娘,粗粗定下婚期,心中总算巨石落地,归家的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苏老丈人!”
苏南音纳闷,他又没闺女只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谁这般不伦不类地叫他,一回头见来人,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国主大人。”
云起瞧着苏南音那副鼻孔朝天不愿与她多言的模样心中郁闷,这般冥顽不化的老朽怎么生出苏云锦那样可爱的儿子。
“苏老丈人!这是打哪来呀?”
“国主大人怕是糊涂了,小老儿没有闺女更未与国主结亲,何来老丈人一说?”
云起热络地拍拍苏南音的肩膀道:“很快就结了。”
“小老儿没有闺女可嫁给国主大人。”
“没关系,儿子也是一样。”
苏南音怒道: “苏云锦堂堂正正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怎能嫁给一个女人!”
云起笑道:“大人原来是为这件事情堵心啊,没关系本宫嫁,本宫嫁,反正这谁嫁谁娶不都是在一起过日子么?云锦你可听明白了,老丈人……不公公已经答应你我婚事了。”
苏南音转身见他儿子笑得满面春风,苏云锦恭敬道:“谢爹成全。”
苏南音正待要说什么,云起附在他耳边道:“苏大人可还记得本宫说天堂地狱都要带着你家儿子?大人怕陛下灭了苏家,大人就不怕本宫灭了苏家么?”
苏南音道:“你若真心待我儿就不该逼他涉险。”
云起退开一步道:“我不是逼他涉险,我只是怕改日我不小心死了,他这未亡人的名号叫得名不正言不顺。”
苏南音对苏云锦怒道:“你这孽子惹出这多是非来,真真要气死老夫!”言罢,便拂袖而去。
苏云锦一脸落寞,云起钻进他怀中道:“你老爹也太冥顽了。”
苏云锦推开她道:“那是我父亲,你不该如此。”
云起有些局促地咬着下唇问:“你生气了?我还没气他好生生地就又给你寻了门亲,我就那么不济么?好歹也是一国之主,竟比不过一个小小侍郎家的丫头。”
苏云锦失笑,戳着云起额头道:“你也不看你这样,哪家敢娶你?下次莫再对爹这般失礼了。”
云起靠在苏云锦胸膛乖巧地“嗯”了一声。
忽而云起笑了起来,苏云锦问:“你笑什么?”
云起道:“你可还记得寒山寺那疯和尚说的话?”
苏云锦道:“他说他十分喜欢喝酒。”
云起努嘴:“不是这句。”
“他说陶梦儿是个良善之人。”
云起不满道:“不是这个。”
苏云锦道:“他说穆远是个狼子之心。”
云起索性推开苏云锦,苏云锦笑着将云起拥入怀中,趴在她耳边说:“他说你这辈子都翻不出我的手心。”
云起牵起苏云锦的手,将自己的手放入苏云锦掌中,望着苏云锦笑得眉目温柔,她说:“能在你手心,我心生欢喜,今生别无他求。”
苏云锦亲亲吻了吻她的手,紧紧攥在手中,深情地说:“得妻云起,夫复何求?”
世间千万人,便有千万之一半的有情人,旁人看来纵有千般不合适,然而情之事,偏生就这样巧地,她的心正好要你来方能凑个圆满,你的日子也需有个他方是无憾。
于是,她为你放下金戈铁马,你为她弃了功名俗梦,你之乡便是她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