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庄园式的酒店,依山傍水,无数游客举着相机拍照留恋,有着金发碧眼的外国美女背着香奈儿包与杨玉环擦肩而过,高跟鞋与地面摩擦奏出单调的音节……
当然,这些都与她无关。
听闻今晚酒店有个party,各种各样的人都会参加,只有她一脸倦容的回到了房间想要补个觉,又被班长不合时宜的敲门声给弄醒。
“你确定不参加吗?我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
杨玉环把头闷在被子里,刚刚洗了的头发也还没干,眼皮沉重得如同压了千金沉铁。
她一进门就看见了班长给她准备的小礼裙,淡蓝色的,裙摆处还散落着细小的钻,像星空,只是那V领低胸的设计她感觉不太愿意穿。
“我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为了避免被班长直接拖走,她并不打算开门迎接。
不知班长坚持了多久,房间里响起的敲门声才趋于平静,班长大概没有想到她之前是经历了什么,怎么还会有那种闲情逸致玩?
半夜十一点的时候,杨玉环幽幽醒了过来,直接从中午睡到了晚上,胃里空落落的,坐在酒店的床上和地面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对望着。
即使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她依旧可以看见落地窗外那party闪耀着的五彩灯光。
“睡不着了啊……”
头有点痛,应该是自己刚刚懒没吹干着了凉,翻箱倒柜找感冒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于是跟前台打了个电话。
“您好,请问有什么帮助?”
对方用的英语。
“请问酒店里有感冒药吗?”
交待清楚后,对方说会在十分钟内把药送来,因为自己的肠胃不太好,杨玉环还是决定先去去酒店餐厅吃点东西,所以说一会儿自己下来拿药就行不麻烦送来了。
酒店暖气很足,她套了一件厚实的卫衣随便扎了个丸子头带上房卡就出门了。
可能是有活动的原因,大厅来往的人也很少,大多数年轻人去了活动,餐厅里有着零零散散几个喝酒的外国人,或谈论伊豆风光,或谈论国际新闻。
所幸的是,大酒店就是不一样,竟然有提供中餐。
杨玉环点了碗皮蛋瘦肉粥再加一份下饭的爽口黄瓜,吃完后感觉好多了。
去酒店前台要经过一个露天的花园,花园里还有一个喷泉,有小孩在旁边堆雪人,道路旁的积雪已经被员工打扫到了一旁,倒不至于很滑,就是空气凛冽的很。
即使天气寒冷,仍旧有穿着短裙或者露肩上衣的漂亮女生从旁经过,朝她身后方向的party现场奔赴而去。
可能是她有着一副亚洲面孔,又或许她的穿着与她们格格不入,杨玉环感觉她们多看了她一眼。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就在花园的转角处,她瞥见了两个相互交错的熟悉的身影。
……
虞姬穿着一身及地的紫色礼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化着精致的妆容,一颦一笑都是风情万种,她抬起头微笑着望着夜色中的一个男人,杨玉环定睛一看,发现虞姬对面站着的,竟然是西装革履的韩信。
她注意到韩信的表情里有些无奈,虞姬则是淡然,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杨玉环有打算绕路走,可是去前台这里是必经之地。
就在她准备转身的时候,她听见虞姬淡淡道:
“我们分手吧。”
杨玉环脚步一顿。
韩信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你认真的吗?”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喜怒,就像是在阅读一段没有感情的诗句一般,凉薄,冷酷……
虞姬轻笑了一声,将自己披在肩上的西服外套还给了韩信:
“韩信啊,认真的从来只有我,”她顿了顿,抬起眼眸凝视了他的双眼,补充道:“可是我累了,我不想认真了……”
“你……”
韩信还想说什么,她突然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他的嘴唇,巧笑倩兮: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赌注吗?”
韩信目光一凝,虞姬缓缓道:
“输了的人出局,不论理由,现在我输了。”
韩信当然记得他们之间的赌注,这个赌注其实早在一年她追他的时候就开始了,不过是在高考前的某一天,虞姬亲自来找过他,才正式确立。
这个赌注,算是对两人的另一种救赎,她赌他会爱上某个人,他赌他忘不了某个人。
前者是虞姬她自己,后者是杨玉环。
“游戏就此结束吧,这个游戏本身就存在漏洞不是吗?”
虞姬笑了,像春风里徐徐绽放的花朵。
“你想说什么?”
韩信皱眉。
“环儿不过也只是一个你心中替代品不是吗?”
他忘不掉的另有其人罢了。
……
杨玉环没有想到今晚会看到这些,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不知何时,韩信离开了,然后虞姬慢慢走到站在树木后的她跟前:
“走吧,请你喝酒?”
她还未开口说些什么,虞姬就拉着她往party的方向走去。
在party的角落,有着饮料自助,杨玉环要了一杯橙汁,说自己睡眠质量从来不好,不敢喝咖啡,虞姬则要了一杯玛格丽特。
不知为何,明明失恋了,杨玉环却觉得虞姬很开心的样子。
“听了那么久,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虞姬开口道。
确实有很多疑问在心中,可要她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了。
“我和他分手,并不是代表我不爱他了,相反,我更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可能我们之前都需要一个冷静期吧,之前的一些误会,你也不必感到自责。”
杨玉环思索良久,认真道:
“虞姬,很开心你能打开心扉跟我谈论这些,但是我认为,喜欢一个人,并不是用一场游戏就可以形容的,这是对对方的不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前的赌注是什么,但是我猜的应该八九不离十,说实话,我很困惑,也很无助。换做以前,如果喜欢一个人就势必要伤害另一个人的话,我会选择伤害自己,但回过头想想,这种做法也挺蠢的,可能这么说有些自私,但也很有道理,对自己好一点,那是一辈子跟你呆在一起最久的人,不是吗?”
这次虞姬不再躲她,杨玉环一口气说了很多,心情也舒畅了不少,谁知虞姬笑了:
“你还没谈过恋爱呢,跟我传授什么毒鸡汤?”
“我只是不想再看你只为他人付出,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你就是太善良了。”
就拿虞姬为了韩信不肯复读报考艺术类院校的事情就意难平,她明明就可以去往更好更大的平台。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环儿,这样你就能明白了……”
虞姬的指尖摩挲着杯沿,徐徐道来: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喜欢上了一个混混,一个不学无术,内心却很善良的混混……”
初遇韩信时,是在一个深秋的夜晚,巷子里的路灯坏了,一片漆黑。
她蜷缩在墙角处,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这样就能减轻一些拳打脚踢的痛苦,周围围着的都是高年级,其中一个女生狠狠地揪起她的长发,她被女生硬生生地拉出了一米远,膝盖跪在了水泥地上,是钻心的疼。
“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什么样子?我的男人你也敢勾引?臭|婊|子!”
女生的话子虚乌有,可她百口莫辩,说着一巴掌就要往她脸上招呼,然后她脸上赫然出现了红色的指印。
这就是她黑暗的初中记忆,她现在连回忆都不敢,那是发自内心的寒冷可怕,施暴者的对象永远是针对她,旁观者永远不会站出来,甚至还会在你最落寞的时候不时向你扔来几块石头,呵,这还是学校吗?
他们打她时,总有一个人,从来不动手,他只是坐在巷子的一块石头上,指尖是一根点燃了的烟,少年的衬衣上的领口洗的发白,他不怎么吸烟,那烟就像是摆设,在手脚落下之前,她从缝隙里可以看见他的眼神,毫无温度,冰冷刺骨。
每日如此,她都已经习惯了,直到有一天,一轮施暴结束,她埋头收拾散落了一地的书,一双黑色的帆布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在她眼前蹲下身子,她嗅到少年衣襟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夹杂着烟草味。
她没有抬眸,自顾自的收拾起来。
“为什么不反抗?”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他问,声音是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她却意外地觉得好听,然后她抬起头,看见了他,她认识他,初三的韩信,出了名的混混,抽烟,打架,逃学,无所不为……每周的升旗仪式上的通报批评总有他的名字。
“反抗?那样我会被打得更惨。”
她那时这样说,可韩信只是冷笑了一声:
“愚不可及。”
他把烟头摁灭在她的手旁边,扔下一句话离开了,天色已晚,她收拾好了又急匆匆地回家,想着如何跟父母解释自己体育课又摔了一跤的事情,这一天,她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回头一看,发现韩信不紧不远地送着她。
就这样,每一天,他看着她被打,从来不伸出援手,可当她满是伤痕地回家时,背包里又会多出一瓶云南白药,他会远远地送她回家,彼此都心照不宣。
直到有一天,那个女生抢了她的生活费,家里本来就很拮据,这钱是万万不能掉的,加上女生的言语辱骂,她一气之下朝女生的手臂咬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反抗,女生的男朋友见状要来扯她头发,可她紧咬着不松口,眼看着男生的巴掌就要落在了脸上,她闭上了眼睛突然只听见男生一声闷哼,被人一脚踹到了墙上。
那股突如其来的狠劲把她也吓的松了口,被咬的女生惊叫出声:
“信哥!你干嘛!?”
是韩信……
被踹的男生有气不能出,他明白韩信打起架来是可以不要命的,可是心里仍旧不平衡,忍不住骂了几句,又被韩信反手抵回了墙上,旁边的女生开始劝架。
男生也怂了,韩信的性格本就是阴晴不定的,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搭上一条命不划算。
“信…信哥……我错了………”
“哦?那你说说,错在哪儿?”
他挑了挑眉。
“错在不该骂你……”
男生还没说完,只听见骨头“咔嚓”一声,韩信把他的手臂一拧,男生痛苦地趴在了地上。
“回答错误。”
那时她觉得,原来在这些人中,可怕的不是这些欺负她的人,韩信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他扔下筛糠一般的男生,跺步至她的跟前,她不禁往后一躲,他却伸出手指擦掉她嘴角的血迹,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
“做的不错。”
她知道他说的是刚刚她的反抗。
那女生扶住手臂脱臼的男生,义愤填膺道:
“信哥!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她是你女朋友?!你这么护着她?”
韩信扶起栽在地上的她,瞥了一眼他们,没有回答,只是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