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妈妈……我不想弹了……”
稚嫩的双手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犹犹豫豫地落下一个个单调的音节,小女孩害怕出一点差错,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在手背上,却不敢停歇下来。
“环儿,咱们再练一小时,一会儿还要去上芭蕾课呢……”
母亲微笑地望着小女孩,语气温柔地像是冬日里和煦的阳光,可母亲看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亦没有一丝感情。
小女孩不喜欢弹琴,更不喜欢芭蕾,可她不愿意让妈妈失望。
当《梦中的婚礼》临近尾声时,小女孩不小心弹错了一个琴键,那本来悠扬欢快的旋律突然变得呕哑刺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小女孩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那不肯停止的声音依旧透过指缝刺穿自己的耳膜,像是恶魔在耳畔窃窃私语。
窗外,夜色笼罩着大地,连月光也照不进来,小女孩的母亲站起身来,冷冷地望着她小小的身体:
“再练一个小时。”
不要……妈妈……我不要……
可是小女孩母亲将她关在了琴房里,这里没有一丝光亮,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无助地哭喊着,使劲敲打着房门,可除了自己的哭声,她什么也听不见了……
……
杨玉环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躺在一朵云上,又像是沉入了无尽的海底,身旁有鸟儿飞过,也有鱼儿游过……
就这样睡一辈子,也挺好的。
“哗啦啦………”
当手机铃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时,她忽地坐了起来,双手惊魂未定地撑住了浴缸的边缘,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水的温度有些冷了,因为她突然的举动溢出了浴缸。
刚才泡澡,梦魇缠住了心智,险些溺死……
竟是一通电话救了她。
稍微平静了一下,她侧面,看见身旁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呼吸一滞。
“…喂……”
她接通了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一些。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讲话,可能是对面的环境也很安静,她甚至能听见他沉稳的呼吸声。
一下又一下,随着她的心跳一起,愈趋愈近。
“没事我挂了。”
见对方不说话,她准备把电话挂了。
“把门打开。”
听筒里,李白低沉却又不容拒绝的声音阻止了她的举动。
!!!
“…很晚了,我已经睡了。”
“把衣服穿好,我在门口等着。”
他提醒道。
杨玉环心下一惊,他怎么知道她……
于是她手忙脚乱地迈出浴缸,却找不到浴巾了,李白就住在她隔壁,此刻已经站在了她的门口前。
杨玉环只好直接套上了衣服,走到了门前。
她踮起脚透过猫眼,果然看见了他,也许是因为着急,他散散地系着灰色的家居绸袍,短发有些湿漉,遮住了他的前额,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或许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他又将电话挂了,注视着猫眼,她门后的眼神也跟着躲闪。
“有什么明天再说。”
她下了逐客令。
走廊外,李白立在杨玉环的门前,听见她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一丝埋怨,也有一丝赌气的意味。
就在十分钟前,李白突然感到心脏隐隐约约有些疼痛,那是十多年前的手术后,再也没有过的症状。
可现在,他必须要看见她完好无损,他才能够放心。
房间里,杨玉环背抵着房门,生怕他下一秒就破门而入了。
“还在生气?”
门外,李白的声音传来,她虽刻意不去想那么多,却被他一语成谶,等自己反应过来时,那些幼稚的行为已经暴露了出来。
她没否认。
正思索怎么应对时,背后的门震了一下。
“那我等你消了气再走。”
然后他也跟着背靠着她的门口,把她的门上猫眼全堵黑了。
杨玉环觉得,有时候他比她幼稚。
大半夜的,想到他一身睡袍,走廊上又有监控,她一个电话打到前台投诉告他一个“性”骚扰还不就治不了他了?
可是她还是选择善良。
“那随便你吧,我去睡了。”
她迈着脚步假装去了卧室,随后又拖了鞋子赤脚走到门口望了一眼被李白堵住了的猫眼,她倒想看看他是否真的沉的住气不离开。
然后她在门口的地毯上坐了下来,直到困意袭卷了大脑。
门外,李白其实是知道杨玉环还在跟他赌气,可有些事情,不跟她说,是为了她好。
那些黑暗的往昔,就让他一个人承受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拿出口袋里的房卡,对准门口的电子锁,“叮”的一声,门打开了,然后一个身子就顺势倒向了他的小腿。
她睡着了的样子,很像一只小猫,呼吸均匀,一动不动的,恬静的亦如初见那般。
他缓缓蹲下,打量着熟睡的人,白皙的脸庞纤尘不染,除了隐隐的黑眼圈,因为没有化妆的习惯让她的皮肤状态十分良好,右眼下的一颗淡淡的泪痣,平添了几分妩媚的色彩,十多年前的小女孩,已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
他将她整个身子抱起,往卧室走去。
她的头发披散着,散发出的淡淡清香直向他鼻尖扑来,她只套了一件薄荷色的睡裙,勾勒出她平时总穿着宽松衣服下姣好的身材,也许是因为太瘦了,又也许是因为她肌肤太光滑了,肩带微微滑落,露出好看的锁骨。
就在这时,或许是因为他的举动,怀中的人轻轻地动了一下,李白则无意识地咬了下自己的下唇。
全靠意志力……
走到卧室时,因为不想惊醒她,他便没开灯,地毯上散落着她大大小小的衣物,李白皱了皱眉。
他将她放在床上时,她翻了个身,梦呓了几句,很快就沉沉睡去了。李白替她掖了掖被角,鉴于看不下去地毯上的东西,又默默地替她收拾了一下。
然后轻轻将门阂上,并用房卡上了锁。
她大概是不会知道,两个房间,用的都是同一张房卡。
李白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竟一时睡不着觉了……
……
医院里,走廊静悄悄的,诸葛亮离开后,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韩信下意识地推开了虞姬,他站起身,看着虞姬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庞,竟一时想不起她的样子来了。
记忆中的那个女孩,没有一副多美好的脸庞,却有着这个世上最清澈干净的瞳孔。
那样的瞳孔,除了他在杨玉环的眼睛里见过外,别无他人……
那一天,在公车上,尽管她刚打完点滴苍白着一张脸,那双眼睛却如太阳那样闪耀,那是对生活的希翼与抗争;在校门口,她的校裙微微飘扬,她朝着学姐委屈求情的样子,阳光照在她的睫毛上,落下一层隐隐,那双瞳孔像是琉璃般晶莹剔透;篮球场外,她拿着华夫饼和黑米燕麦经过,又卖力地将雏鸟送回巢中,她看向雏鸟那温柔的眼神,又像极了她,与记忆深处的那个人重叠。
哪能是说放下就放下的呢?
“抱歉……”他顿了顿,“可我们都输了。”
韩信朝着虞姬轻轻说了一句,转身离去。
韩信走后,虞姬望着窗外的夜空,苦笑道:
“是啊,我们都输了,输的彻头彻尾……”
这时,她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接通:
“喂?”
“怎么样?想好了吗?公司那边在催我了。”
“我明天就回国,跟你签合同。”
“怎么突然就想通了?真不追求你的大学梦了?”
大学……虞姬眼神一凝,可她已经舍弃一切了,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只有站得更高,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她沉声道。
“这条路远不及表面上的光鲜亮丽,不过我会帮你的,到时候再详谈,多久回来,你定个时间,我去接机。”
“在我回国后,你可能要在警局接一下我。”
她轻轻笑了。
……
八月底,蝉声聒噪,刚到机场热浪便滚滚而来,与伊豆的温度相比,杨玉环长袖长裤的还来不及换下就得去警局录口供。
狄仁杰陪在她身旁,还有几个穿着警服的小哥跟在后面,奇怪的是自从她上了飞机就没看见李白。
“李白呢?”
杨玉环看向一旁的狄仁杰。
“哦,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过是录了口供走一下程序,没什么好怕的。”
狄仁杰以为杨玉环害怕,笑着安慰。
她也没过多解释,只是昨晚迷迷糊糊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了李白,可第二天一早敲门的又是狄仁杰说要返程了。
可奇怪的是,她那些原本掉落在地面上的衣服,都整整齐齐地码在了行李箱里,她记得自己明明还没来得及收拾。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杨玉环有些晕晕乎乎的,到了市警局,中央空调的冷气才稍微让她镇定了一下。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警服小哥来传话,他望了一眼杨玉环,又朝狄仁杰付耳:
“狄少,局长找您。”
虽然他音量很小,但也被杨玉环听进了耳朵里,这时狄仁杰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才抱歉地转过身来: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跟着他进去吧。”
没等她回答,他便迈着大步朝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杨玉环小姐是吗?这边请。”
警服小哥朝她说道。
……
办公室中,气氛很是肃穆,一位四十上下的男人表情严肃,翻看完了桌面上的保密文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白啊,案件已经过去了太久,而且上面早已经立案,若非要重新调查,难上加难。”
办公桌对面坐着李白,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是少有冷峻,双眼仿佛笼罩着一层寒冰,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掀了掀唇,抬眸看了一眼狄父,一字一顿道:
“时间不是让幕后黑手逍遥法外的借口。”
他要的,不过是给原罪之人应有的惩罚,给当下之人一个合理的交代。
“叔叔知道你母亲的去世对你打击很大,可是逝者已逝,我们能做的便是节哀顺变,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狄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多少也知道些李白的情况,虽说如今他父亲李客因欠债逃跑下落不明,继母武蕴宜失踪,还要供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妹读书。
李白硬是力挽狂澜,奇迹般地将父亲的企业保住了,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他还是一位十九岁的少年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