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星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母亲杀了父亲,而自己杀了母亲和最爱的妹妹。
现在梦醒了,他才发现这一切原来都不是梦。
他被所有的亲人抛弃了。
十八岁的暗星,在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年里,斯库学院毕业考当天,独自一人躲在天台的角落里,将脸埋在手臂中,无声地哭泣。
灰暗的天空下起了朦胧细雨,一把伞,两个人。
暗星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紫色的眸子。
一人站着,一人蹲着,谁也不说话。
片刻之后,紫眸的少年伸出手,取下自己的一枚耳钉,放在了暗星面前。
残宇的气色看起来不比暗星好多少,他把伞也放在了暗星身边,咬了咬唇,还是憋不出一个字,转身要走。
暗星看着那把紫色的伞,又看了一眼残宇给他的耳钉,那枚耳钉已经显现出了紫色的特征,那是一枚魔法石。
暗星忽然想起,属于他的唯一的一枚魔法石已经碎了,被他自己想尽一切办法弄碎了。
他觉得很愧疚,明明说了要保护妹妹,结果最后却是自己失控杀了妹妹。
他觉得自己一事无成一败涂地,他就是个废物,是个大骗子。学院里的人对他都没有好眼色,曾经故意接近所谓的“朋友”也都纷纷远离了他。
残宇说的对,那些人不能叫做“朋友”。
朋友不在于多,只要有一个是真心待自己的就好了。
很奇怪啊,明明说过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是谁又给了他这样的希望?
耳钉被雨水打湿,暗星拿起它,感觉这枚耳钉上的魔法石比一般魔法石要小,小了至少一倍。
暗星握紧了那枚耳钉,忘记了拿伞,他想快一点,跑到刚离开的残宇身边。
残宇仍站在天台上,只不过在小屋的另一边,暗星看不见他。
暗星跑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了他。
残宇听见动静,转过头来,见是暗星,微微张开了嘴。
暗星一看见残宇心里就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他在细雨中看着残宇,开口道:“能不能……能不能浪费你一点时间,能不能陪我一下……我,我不想一个人……”
残宇没有回答,沉默对于他来说,算是默认吧。
暗星一直都觉得残宇很眼熟,好像之前在哪见过,现在在他身边好好看着他,暗星才想起来,残宇原来一直都在。
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每次他在学校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总有人会分散他的注意,他从未认真看过那个人。
原来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还有人在自己身边,还有人愿意陪伴着自己。
暗星复读了,戴着残宇的耳钉,用着残宇的魔法石。
他一开始怀疑别人的魔法石他能不能用,事实证明他多虑了,残宇的魔法石被他用来就像是自己的魔法石一样顺畅,完全没有丝毫阻碍。
这件事他们谁都没有说,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
暗星在整理暗月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本日记。
上边记载了自己对哥哥早出晚归没有时间陪伴自己的不满,还有一些在学校的苦恼。
在她的日记里,出现得最多的人除了暗星,还有残宇。
残宇·念,暗月的第一个朋友,待人真诚,暗月拜托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看着自家哥哥,残宇也欣然接受。
日记里还记载了暗月拜托残宇帮过的大大小小的忙,还有各种吐槽。
暗星翻着翻着,忍不住笑了。好像那个叽叽喳喳的女孩还在自己身边,他伸出手,想摸摸女孩的头,却只摸到了一片空气。
日记里没有提到残宇告诉她,暗星在图书馆偷学黑魔法的事。
暗星希望,残宇会管他的事,不仅仅是因为暗月,自己在他心里,也算个什么人。
暗星复读的班里,有残宇。
沉寂的心在看见阳光里金发紫瞳的少年的那一刻,无法控制的跳动起来。
他居然被分到了残宇所在的班级。这就意味着,以后可以天天见面,近距离接触。
看见残宇身边空着的位置,暗星害怕突然会有人从出来坐到那个位置上,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如愿以偿的坐在了残宇身边。
残宇看起来在很认真地看书,没有要搭理暗星的样子。
暗星觉得他们上次一起在雨中共度了一段不算坏的时光,应该算是和解了吧,虽然残宇好像说过讨厌自己来着。
残宇本来就属于高冷人设,说话的事还是留给暗星好了:“呃……残宇,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还好吗?”
残宇淡淡道:“前几天才见了。”
这人不生气的时候能把天聊死啊!想起残宇第一次跟他说话时还是在图书馆,残宇应该是在生气吧,看见自己在练习禁术。
暗月的死好像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在图书馆的那几个不眠不休的夜晚,虽说两人是各干各的不让对方好过,气氛也不像现在这么尴尬。
提起那本书,暗星才想到,好像暗月死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那本书了。
第一时间暗星就觉得是残宇的手笔,想到这暗星又忍不住偷偷看向身旁坐着的残宇。对他来说,残宇整个人都很神秘。
除了残宇·念这个名字,暗星完全不了解残宇。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暗星发现残宇好像在躲着自己。
早自习的时候,残宇常常缺席,暗星一次早自习被老师叫去了走廊谈话,无意中瞥见了坐在楼下树下看书的残宇。
这人……有教室不用 老师也不管。
无论上午还是下午,只要一放学,残宇要么就是继续坐着学习学到很晚,要么就是一下课就走。
暗星想邀请他一起去吃饭,残宇的回答有很多,比如说“我回家吃”“我还要继续看书,你先走吧”“我不饿”等等,结果一次都没能邀到饭。
有几次好不容易在食堂看见了一个人吃饭的残宇,正要高兴地凑过去,暗星还没靠近,残宇忽然站了起来,端起没吃几口的盘子,毫不犹豫地倒了,然后走人。
暗星:……
至于嘛。
既然吃饭不行,暗星想残宇这么热爱学习,就邀他去周末去图书馆一起学习,人当然是没邀到,但有几次又是正好遇上,暗星悄悄地过去避免被他发现又要跑,结果他刚坐下,残宇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暗星也是一惊。
毫无疑问,残宇又跑了。
暗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主动了,残宇实际上是个傲娇越主动越不理?
话说回来暗月平时都是怎么和残宇相处的啊?残宇也像现在这样看见就跑的吗?
暗星对残宇不正常的热情没被残宇注意,反而被其他同学注意了,私底下纷纷猜测他们是什么关系,还恶意诋毁暗星。
暗星也留意了一下流言,发现流言多数是针对自己的,没有太多是针对残宇的之后就不怎么在意了。
他无所谓,要是牵连到残宇就不行。
终于在一个午后放学,给暗星在走廊截到了残宇。
残宇看见暗星的第一反应就是装作没看见,暗星这回学聪明了,为了防止残宇再跑,抓住了他的手臂。
暗星阴沉的脸在残宇回过头时瞬间挂满笑容:“残宇啊,我怎么发现,你最近一直在躲着我呢?”
残宇:“……”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向你道歉可以吗?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残宇:“你没做错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
暗星看残宇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说起来这家伙的语言表达能力不行啊,是不是得加强一下?他的魔法史课是怎么得那么高分的啊?暗星只好自己瞎猜了:“你是不是喜欢暗月?你不理我是不是因为我……”
暗星口型:杀了暗月。
残宇睁大了眼睛,一把将他推开:“不是……她只是我的朋友……暗月的死,不是你的错……”
暗星不明白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好歹是排除了这个原因,那暗星也想不出什么了。
那天之后,残宇好像没那么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暗星了,虽然也还是冷冰冰的,但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默默地给自己比一个nice的手势。
暗星生日那天,他自己一个人去了天台,当然给残宇留了小纸条,纸条内容就是“我在天台”, 暗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反正残宇是肯定不会来的。
就像那天残宇和他一起在天台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
暗星一个人在微冷的雨中,想起了那个时候,最爱的妹妹被自己亲手杀死,他那天本来是要在天台上自杀的。
残宇的出现,改变了他的想法。
就是突然之间,他想要一个能陪伴着他的人,不要很多,只要一个就好。而他也贪心地希望,这个人是人冷心不冷的残宇。
雨都要停了,残宇都还没有来,他大概是不会来了。
暗星在心里数到三,要是三秒后残宇还没来,他就走了。
“看了不需要伞了。”
暗星还没开始数,身后就传来残宇的声音。随后一个人就站在了他的身边,拿着一把伞。
暗星发自内心地笑了:“怎么这么慢……”
残宇还带了条毛巾,他把毛巾打开盖在了暗星头上,让暗星自己把头发擦干。
暗星舒心一笑:“残宇,今天我生日哦。”
残宇微愣,道:“嗯,生日快乐。”
暗星得寸进尺道:“我有个愿望,你能不能帮我实现?”
“你讨不讨厌我这样的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讨厌我。
残宇看着暗星,紫瞳里倒映着暗星的影子,暗星也不急,他就等着残宇的答案。
“不讨厌。”
“那你能不能做我的家人?”
残宇没能理解:“……”
暗星立刻解释道:“就是,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我想依靠着你,活下去。”
我想要你陪着我,就像在这个微冷的雨天,你能来,温暖了我的世界。
自己有点好笑,他这样满手是血的人,居然还妄想着要一个家人。
自己也很狡猾,他知道残宇的个性,这种时刻,残宇绝对不会拒绝他这“无礼”的要求。
暗星以为他和残宇之间的鸿沟在那一天就消失了,他们之间亲密了不少,把对方看作家人后的残宇表面上还是冷冰冰的,行为上却让人感觉到很温暖。
暗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残宇的温柔,他想让残宇只是他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能觊觎他。
一直以来担心残宇以后遇到心爱之人会离开自己的暗星,在得知残宇毕业后要去教堂工作,毫不掩饰地表示出了开心。
残宇说他想成为主教,主教是不被允许娶妻生子的,也就是说没有人能把残宇从自己身边带走了。
毕业考进行得很顺利,他们那一届的主考官还算有人性,没有出什么变态考题,暗星和残宇成绩优秀,进入教会不成问题。
与他们同时参加考试并同时进入教会的还有索西斯,这位跳级的神童他们都有所耳闻,只不过一直不在一个班,没有什么交集。
残宇很优秀,暗星还只是神父的时候,他在教会很快被提为了主教。等暗星好不容易奋斗到提职为主教的时候,残宇已经被引荐为了大主教。
那个被称为神童的索西斯因为年纪太小,没有成为大主教的资格,所以落选了。
本以为就这么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直到那些人的出现。
那些人穿着黑衣,衣服上还有奇怪的徽章。
见暗星看着那些人的家徽皱眉,索西斯好心地告诉他,那是三大家族的罪家族的家徽。
三大家族在克莱修斯家喻户晓,大多是不好的名声,一般三大家族的人都不会来教堂,他们所犯下的罪孽估计没有哪个神能保他们。
领头的那个人说自己叫杰·罪,前来见识一下教会,还要求见大主教残宇。
暗星不管他们之间聊了些什么,暗星只知道和他们谈完话后,脸色很不好。
暗星很担心他,一天到晚只要能不和残宇分开就不分开,索西斯好奇地看着他们,很奇怪他们怎么会形影不离,这与残宇的高冷模样不符。
暗星就很得意了,就差对着教会宣布残宇是他的了。
暗星还旁敲侧击,想知道残宇到底和他们都聊了些什么,可残宇的嘴从不漏风,暗星每次都问了个寂寞。
即便暗星寸步不离地守着残宇,依旧没能避免残宇的失踪。
那天残宇只是说,要回家看望生病的母亲,暗星本来是想跟着去的,但教堂临时有事走不开,他只能不情不愿地放任残宇走了。
那是他这一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残宇走的第一天,索西斯看见暗星心不在焉的,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残宇的离开,上前道:“怎么,残宇还没回来?他干嘛去了?”
暗星闷闷不乐道:“他说回家看望母亲,他的母亲生病了。”
索西斯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奇怪,暗星问了句怎么了,索西斯支支吾吾半天应付过去,就跑去找教堂里年纪最大的神父了。
到了下午,残宇依旧没有回来,暗星趁着来教堂人较少的时候去收养所照顾孤儿,索西斯走了过来,把他叫到一边。
暗星觉得这小孩奇奇怪怪的:“你又怎么了?”
索西斯深呼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道:“残宇不见了。”
“嗯……嗯?”
索西斯详道:“你跟我说残宇是回家照看母亲,但据我所知,念家早在残宇小时候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暗星难以置信:“什么?念家族不是贵族吗?”
“确实是贵族,但是个没落贵族,甚至比不上平民,空有个头衔罢了。”
这些话说出来暗星是一个字也不信,他相信残宇几天后就会回来,残宇没有理由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说谎也一定是因为有他的理由。
等待残宇的这几天,暗星忽然意识到,他真的是一点也不了解残宇这个人,他只知道残宇的名字,却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记忆中的那个人终究是没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