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先生把他捡回三大家族的时候,曾问过他,你有什么愿望吗?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非要说一个的话,那就是活下去吧。
他害怕死亡。
他出生在没落的念家族里,他出生后不久,家族分崩离析,父母离开只留下了他一人,他也成了念家族唯一剩下的人。
他本该死在某个无人只晓的角落里,有人救了他。
救他的人发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枯瘦如柴,趴在坟头上拼命吃别人扫墓留下的贡品。
“小孩,你要不要跟我走?”
救了残宇的人是三大家族之一罪家族的家主,杰·罪。
杰在带他回来之前,把自己的身份表明了,让残宇自己决定要不要留下来。
残宇当时只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让他做什么,能活下去就好了。
“你跟我走了,以后就是我的下属,你要干的,是杀人的事,忍耐一切,违背内心,你也愿意吗?”
那时候的残宇愿意。
杰先生很耐心地训练他,在训练上杰先生从不留情,初夫人却待他很好。
后来,残宇成为了罪家族最小的死士,杰先生很快给他安排了任务。
一张照片摆在残宇面前。
杰先生说:“这是我朋友的儿女,他们的父亲死了……”
残宇随口问道:“怎么死的?”
“被他的妻子,也就是我的朋友杀死的。”
残宇没有再问,杰先生却坦白道:“她也是被逼的,为了保护她那两个孩子才亲手杀自己的丈夫,因为大家主不允许那两个孩子的存在,要求她在孩子和丈夫之间二选一。”
“她和丈夫商量过了,他们选择了保孩子,你要做的是保证那两个孩子能被教会收养,这样他们才能安全。”
残宇问道:“我需要接触他们吗?”
“能不接触最好还是别接触,我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残宇遵从杰先生的命令,来到了那片灾难之地。
他看见小女孩在黑发黑瞳的男孩怀里哭得很伤心,也不知道他们哭了多久了,雪在他们肩上落了厚厚一层。
残宇不能明白这种失去至亲的感受,他只是觉得他们很可怜。
那个为了孩子甘愿失去生命的父亲很可怜,那个为了孩子亲手杀死挚爱的母亲很可怜,那两个失去父母的孩子也很可怜。
残宇去温暖的花店里,拿了一朵小白菊,店员见他只拿了一朵,没有收他的钱。
残宇再回去的时候,兄妹两个已经走了,他只觉得雪地里白茫茫的一片有点空落落的,那片血红又很刺眼。
他把小白菊轻放在了那位父亲的尸体上。
愿您安息。
为了不使自己暴露并不让本家的人发觉他在保护这对兄妹,他还得先让兄妹俩吃点苦头,才想方设法把他们引向了教堂。
他一直看着这对兄妹,但他作为一个男孩,不适合一直盯着女孩子,就把重心放在了哥哥暗星身上。
哥哥暗星表面上好像很温柔,但切开全黑,残宇都知道。
暗星想报仇,残宇也知道。
十四岁的时候,杰先生安排他进入了斯库学院学习,方便保护那对兄妹。
残宇和妹妹暗月在一个班级,本着最好不要接触的命令,残宇从没主动和暗月搭过话。
在学院里,他也不忘时时刻刻监视着暗星的举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暗星不对劲。
先是开始消瘦,回家也回的很晚,几乎一整晚都在图书馆。
残宇趁着夜晚偷偷去图书馆看他的时候,暗星已经准备要走了,他只看见暗星把一本不知是什么书用魔法做了掩护,放在了书架上。
暗星走后,残宇费了一番力气把暗星的魔法解开,翻开了那本书。
不翻不要紧,一翻吓一跳,那居然是黑魔法的书。
黑魔法是残宇从小就学的,因为三大家族的人使用的都是黑魔法,杰先生一开始教给他的也全是黑魔法。
可是黑魔法只有三大家族的人才能完美掌控,对于残宇这样的人,也只有靠纯血统的杰先生的帮助下才没有在学习过程中失控。
转念一想,暗星也有三大家族的血统,应该没事。
所以残宇也没再多加理会,而就在这时,杰先生出了事。
大家主要求杰先生把刚出生的孩子交给他,说是要亲自培训这个孩子。
初夫人也因这件事而吃不消,闷闷不乐,杰先生想把孩子救出来,没有心思再管残宇这边的事,只让残宇自行决定。
残宇做了一生无比后悔的决定。
他没有及时阻止暗星的黑魔法学习,直到发现暗星对黑魔法越越沉迷,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他发现暗星会长时间盯着暗月,就像猎人盯着猎物。
暗星对母亲恨之入骨,而暗月又长得与母亲如此相似。
残宇去自动售卖机买了瓶汽水,拼命地摇了几下,然后打开。
“砰!”
暗星被巨大的声音吓到了,思绪被拉了回来,残宇松了一口气。
暗月来找自己帮忙看看自家哥哥晚上是否真的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残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残宇还没来得及阻止暗星对黑魔法的沉迷,从本家逃出来的女人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残宇这才明白,那本书是女人拿来的,她是想让暗星用黑魔法保护自己,却不想弄巧成拙,反而害了暗星。
她想让自己的孩子杀了自己,也算是一种赎罪吧。
她给暗星埋下复仇的种子,也是害怕自己的孩子会一蹶不振,自暴自弃。
而如今,她来拔除这个已经发了芽的复仇种子。
她如愿了,却也失算了。
暗星杀了她后,就把目标转向了暗月,显然是已经杀红了眼。
暗处的残宇见势不妙,不管不顾地冲出来,扑倒了暗星。
暗星的枪指着自己的心脏的时候,残宇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要被一直以来的保护对象杀死了。
好在杰先生给他的训练没白费,一个习惯性动作,保住了他的命。
脸上留疤不算什么,人没事就好。
残宇看了一眼女人惨不忍睹的尸体,想着得给她买一朵小白菊才行。
暗月要送他去医务室的时候被他拒绝了,因为他要去的不是医务室,而是花店。
店员小姐姐依旧没有收他一朵小白菊的钱,残宇依旧把小白菊轻放在女人的尸体上。
愿您安息。
残宇以为,暗星报了仇,就不会再碰黑魔法了。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他本不想与暗星兄妹有太多的解除,却还是忍不住,进了图书馆,打掉了暗星手中的书。
残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为了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现,便把原因归到了暗月身上。
暗星很会给自己戴上面具,在外人甚至是妹妹面前都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温柔形象,残宇很讨厌这样。
这样活着不累吗,为什么非要这么伪装自己?
“我讨厌你”这句话脱口而出,对啊,残宇是讨厌暗星,讨厌那个使自己活得那么累的暗星。
一直以来,残宇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护他们兄妹周全。
从十一岁开始,他就已经守护在他们身边了。这一信念早已刻骨铭心,万劫不复。
残宇不会允许暗星再用黑魔法伤害自己,也不会允许暗星伤害唯一的亲人暗月。
此后他每个夜晚都来到图书馆,不会表达的他只能一直干扰暗星,逼得两人都看不进书。
他们总是熬夜通宵一宿,第二天撑着黑眼皮去上课。
虽然很累,但残宇却觉得很开心。
那天的天空灰蒙蒙的,残宇收到本家传来的消息,说是杰先生需要帮助,而一直在外的残宇比较了解外面的地形。
残宇在赶去见杰先生的时候,遇到了暗月。
“残宇,你知道我哥他今晚会在哪吗?”
“图书馆吧。”
杰先生说,他要准备带着妻儿逃出三大家族,让残宇帮他们规划好逃离路线,还问残宇要不要跟他们一起。
残宇只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有任务在身。
他的任务,是保证那对兄妹的安全。
杰先生从不强迫他,只是说,他们已经安全了,你的任务从把他们护送到教堂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结束了。
你要是想走,随时可以走,为什么要一直留在他们身边?
残宇不愿像暗星一样给自己戴上一张假面具,到时候使自己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他说,大概是因为,喜欢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趁着夜色,回了斯库学院。
一回到学院,靠近图书馆,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立刻跑进了图书馆,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全身血液都冷了下来,心跳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老天爷也为了应景,打了道惊雷,为他们哭泣。
暗月死了,暗星的魔法石承受不住失控的黑魔法,碎裂了。
残宇去请求杰先生,求他救救暗星。
暗星杀了暗月,这件事不能让学院知道,否则等待暗星的将是审讯和监狱。
杰先生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这件事伪装成暗月自杀,也算是圆了暗月的心愿。
暗星醒来后,发了几天的疯,说妹妹是被他杀的,人们只当他因为失去亲人太过悲痛的胡言乱语罢了。
杰先生和残宇一起站在可以看见暗星病房的树上,偶尔有鸟儿飞过暗星的窗前,叽叽喳喳。
暗星完全没有精神,眼里好像全是绝望。
杰先生摸了摸残宇的头,道:“别太自责。”
残宇低下了头:“杰先生……要是我没有告诉暗月,暗星在图书馆……要是我能早一点回来……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作为亲眼见证了这对兄妹感情有多深的残宇,实在无法想象暗星此时此刻的心情。
全是他一个人的错……
杰先生叹息,伸手为他擦去眼泪:“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残宇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无法控制地自责,无论杰先生说什么,他始终觉得是自己的错。
杰先生给他提了个意见。
“你要是非要这么自责的话,暗星失去了一个亲人,那你就去弥补他心里的伤痛,成为他新的亲人吧。”
“亲人并不只有血浓于水,还有陪伴和关爱。”
“在我看来,你已经符合这两个条件了。”
残宇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陪伴了他们几年的光阴,哪怕明知任务已经完成,也还是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他们。
“杰先生,用禁术吧。”
黑魔法的禁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将自己的魔法石一分为二,带着对赠送对象的执念,支付生命。
那是残宇给暗星的礼物。
一颗可以重新启用的魔法石。
代价为生命的魔法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