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他们还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混元子鼠已经一把扔开炭笔，鼻翼轻微地翕动一下，便朝着某个方向飞速跑去，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天晶兽还想一爪子拍在他尾巴上，他却快得只有残影，根本抓不住。

“明天你们先走，我和天晶兽断后。”问天见混元子鼠又一次飞速离开，更加认定了自己的猜想。自那天少女离开，混元子鼠便跟着他们，他们也了解了不少讯息，比如——他应该是一个小时的在线时长。而自从少女消失，他离开的时间越来越早。

铁心知道问天想做什么，或者说，从他这几天一直沉默赶路中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她点点头，主动担负起了保护小队的重任。

问天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继续去守夜。

天空中的月亮仍旧是圆的，和中秋时节没有任何区别。守圣国的月亮也是很奇特的存在——永远都是圆的。尽管只有玄日是月亮最明亮的时刻，别的时候还是能看见完美的弧度。听这里的人们描述，这是玄星在位的表现，她是唯一不用星辰明暗表示神力强弱的神，而月亮的光辉照耀的实则是她的永恒。

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计算，围绕十三星君的计算。

多么令人心酸的细节。

而此时，月亮却好似缺失了一点点，边缘处被像是阴影的东西覆盖住了。问天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们初来乍到的那天问雅观察到的现象。

他看着面前的月亮，心中又袭来阵阵慌乱感，没来由的心烦。

“问天，你去休息吧，我来守夜。”铁心走出临时搭的帐篷，身上披着一件大红披风，披风下的战甲反射出寒光。一丝不苟，如出鞘之剑。

问天这才反应过来，他又望着月亮发呆了很久。而依铁心的性格和照凤凰的习性，他猜想现在应该正是凌晨三点——她总是想仗着真火体质揽下最冷的那段时间，以为他看不出这拙劣的关心。

问天自然不会答应，“你去休息吧，我不困。”

他是真的不困，这几天经历的太多，他心乱如麻。

铁心却态度强硬地坐在他的身边，问天顿时感觉到一股寒气袭来。她的战甲上的钢铁已经浸染上冰冷的水雾。

“又在看月亮？”她没有逼他回去，而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问天知道这已经是身为公主的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交流技巧了，他不禁心生暖意。

“嗯。”似乎觉得这样回答有点尴尬，他又望向月亮，不自觉地想分享自己的心绪，“小时候我就很喜欢看月亮，不仅是因为妈妈总是喜欢带着我和问雅一起赏月，更重要的是，月亮让我感觉到安心。”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他天生的警觉和冷静是哪来的，包括他从小崇拜的父亲。那个高大威猛的男人总是拍着他的肩膀，赞叹他堪当重任，是天生的英雄。可事实上，他的父亲引以为傲的他的“天赋”，来自于永远萦绕着他的无形的慌乱。

就是慌乱。

总是不经意间感觉心跳加速，好像赶不及做什么；或者心脏揪紧，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更多的时候是迷茫，胜利了迷茫，成功了迷茫，感觉目标终于完成了，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目标。

这些感觉随时都会出现，然后渐渐散去，即使试图习以为常，也无法忽视。就算是来到了这里，他也感知到过许多次这样的慌乱，甚至更频繁，更剧烈。

所以他总是保持着绷紧状态，偶尔的放松更像放弃控制意识的自弃。这样的感觉一直伴随着他，从出生到至今。所以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异样，连他都以为这是一种常态。直到他遇见铁心，似乎心中的慌乱和空虚才减轻了一些，可惜再接触，越发迷茫的感情之下是一种察觉到错误的恐惧。

大概只有看见月亮，看见柔和的月光，才能感觉到安宁——那是家一样温暖的感觉。

“问天……”铁心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不善言辞，看似张扬自信实则不爱交际，这是她的母亲一向担忧的地方，也是她一直知道的……弱点。

不懂得表达关心。

但好在，问天还是感觉到了她的心情。

“放心吧，我没事。”他安抚地笑笑，止住了心中倾诉的渴望。大概是觉得这样太过奇怪，或者说太过亲密——要是天晶兽知道他的想法，可能会仰天长叹这魂淡总算知道了不让人家误会。

“快去休息吧!”铁心突然压低声音笑着催促他。

“那你小心。”问天狡黠地眨眨眼，两人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偷偷摸摸结伴恶作剧的时光。

他转身离开，留下仍旧保持微笑的铁心。

看着那人背光的身影，铁心扬起一个更灿烂的笑容，身边的篝火都为之暗淡了几分。

那是一种不惧未来的坚定，就如同她永远篆刻于心的誓言：

只要他需要，她就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