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哎呀，看来还是有相当的一部分人承受住了这份诅咒啊。”
叮——
人们还未有所反应，如玻璃破碎般的脆响传过，那无形的屏障如分崩离析般地层层瓦解，徘徊的鬼怪汹涌闯入，惊悸声狞嚎此起彼伏。暴乱的场景还是跟以往一样，无趣。
杨晨晖对此早已失了性子，向下踏出步伐，空灵的响动伴随着他懒散的声音。
“是生是死全由你们自己决定，孩子、老人，也全由你们自己所护，所以——”
以全姿态的角度俯看底下的人们与鬼怪，那少年微微一笑，幽声低语，“不要让他们失望哦。”
异变的人类是希望的捍卫者，他们可以对任何生物露出獠牙，包括同类。畸变的人类失去自感知意识，却比正常人更诱鬼，这样的他们的生命力去比正常人更顽强。
所以啊，该是让他见证到什么样的一幕？很好——冷静了。
“防卫！异变者去直面，我们人多，保护孩子和老人！”
皮肉噗嗤声伴杂着刺耳的重音，血液喷溅连皮带肉，畸变人最先遭受蚕食蹂躏，呜呜低咽低沉幽传，肥硕的皮肉发青发紫，原原本本承受剥皮肆肉之痛。
异变者乘势与鬼怪拼杀，儿童被捂住眼睛不可直观，场面血腥残忍暴力。
“等！…把这种畸变的人推出去，它们的目标最先在他们身上！…我们得为自己创造一线生机啊。”
人群中总是会有人最先背离道德底线，人们仿佛幡然醒悟，将曾经也许曾一未过的人给推了出去。
那呜咽声叠在一起简直要震碎人的心灵，鬼怪被畸变人吸引，异变者在悲切愤怒中屠戮他们。
“不……！不可以！……”
人群中，有一个小孩子，忽然大喊了一声。
稍有空闲的人停顿一下，看向那个泪眼婆娑的孩子。他似乎踌躇了好一会儿，到了忍受不了才出声。
“不可以……有我的姐姐，不可以……”本就害怕的孩子不善叙事，身边的大人阻拦着他靠近被只鬼怪刺穿身体蚕食血肉的畸变姐姐，喉口发疼，眼睛里的光丢失。
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不会有人过多重视他的痛苦。
那些人对他的注意仅有一时，紧迫的气氛将他的抗议吞没。狰狞厮杀的亡灵鬼怪扭曲的静动着，可怖的形态生生凝着，绞碎，异变者的身体形态更趋异向化。瞳眸中烙印下阴邪残暴的一幕幕，眼里含泪摇着头，下意识的后退，后退，再后退……
相互制衡的各个个体存在濒临失控，混乱将人潮淹没，那些异变的人也变得凶残陌生。
畸变人被吞噬至绝腐烂烂泥般的残渣遗留一地，却凶害之至，任意踏足之魂，无一不被纠缠腐蚀。
黑色发紫的烂肉一块块，散发着极其恶心的腥臭腐朽味。嗅觉、听觉、嗅觉在这种环境下无限放大，几乎完全充斥到人们的感官中。尖啸、污秽、可怖，尚存理念的大人都要把持不住，更别谈小孩少年。
“什么力量，什么新生，什么承受住了……这根本就是无法承担的诅咒啊……”
人类的弱小使得他们在获得力量以后会去奋力反抗，但同时，这弱小带着致命的脆弱，遭受反噬之后便只剩深度怀疑。
鬼怪还没有被杀尽，异变的人却已经敌我不分狂暴躁动，异样突出的利爪獠牙刺破几乎已近实体的鬼怪躯体，深深向下剜去。
黑红潮腻的液体粘稠地涌出，这种液体也发青发紫，散发极致的臭味，犹如血肉生骸般浮动、浮动，越发超越正常人的心理承受范围。
原本守护人们的异变人也开始向他们发起攻击，样貌变得凶残可怕，力量与身体优势超越他们数倍，普通人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
剩下的人绝望了，放弃抵抗死亡吧，为什么要接受这场「诅咒」？坚持顽抗下究竟吞下了怎样的恶果？死亡吧，迎接破灭。
壮丽的悲剧在最后定局，杀鬼鬼杀人能杀人，到最后却还能剩下一个活着的人。他身上多处沾满了鲜血，看着满地的尸骸，血腥气都在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他却癫狂地笑了。
“这才是本就该有的样子啊…也许一个人都活不了……”
“人类太弱小了，给了力量都不能控制……”
“我活下了，我活下了…我活下了……？”
“唔……”鼻息间有股湿重的感觉，血珠顺着额头流下，眼中光景模糊却凋零。一片尸首当中，站着一个狂笑着抽搐的人，孩童眨了眨眼，瞳仁逐渐聚焦。
哦对，他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提出那个说法推出他姐姐的那个人，现在大家都死了，他要为他的姐姐报仇…
孩童爬了起来，一只手被咬出了一个血窟窿，脚步踉跄不稳，踩着厚重的尸骸，拿来一柄尖锐器物，一步、两步……
陷入疯癫的人没有被窸窸窣窣的响动引走注意，他沉浸在悲喜与茫然之中，当那尖锐器物刺入胸膛涌出鲜血后，他的身体一顿，瞳孔倏地瞪大。
看着那极大的出血量，孩童迟疑后退，那人都还不曾发出痛呼，就见他已经倒了下去。
孩童一时忘却了自己的所思所想，手中的器物失力坠落，呆滞地大口喘息。
看后最后活下来的是弱小脆弱的孩子，甚至敢亲手杀死最后一个活人，杨晨晖的兴致被勾起了。
他轻轻地落至孩童身前，看着他空洞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没有回应，喘息声放轻了，他抗拒地摇头退后，眼神里溢出恐惧，噙出泪水。
少年对他多出些耐心，表现出一种病态般的温柔，拉过他那双被咬出血窟窿的手，“不要害怕哦。你拥有了活下去的权利。别担心，也不要哭泣后。”
眼泪被拭去，孩童的眼睛沉沉的黑，会害怕，近看却如一潭死水，格外的美观。
古早之前夏念笙小朋友也是这样，极其易碎，倍需呵护关怀。
孩童依旧不肯言语，被握住的手轻轻发颤。
“要不这样吧，我暂时换你阿允如何？”杨晨晖搂过孩子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幼小的孩子穿着破布烂祆，身材瘦小幼弱，无机质的瞳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是在对他憎恨么？呵……
杨晨晖帮阿允复原了手上的血窟窿，伤口在修复，小孩一点表情都没有，不灵动，不可爱。
荒地废墟一块块，却没有鬼怪再敢对他靠近，额上的伤口凝固，手上的血窟窿不见了，那种冰冷又有温度的感觉包裹着他。
是了，他在这场浩劫中活了下来。只有他，活了下来。
“那、那个，我姓薛，以后还是换我阿允吧。”
情绪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开口说话了。
杨晨晖却露出一个温暖和雅的笑，轻嗯一声：“那么阿允，你之后将为什么而活？”
这孩子很自然地摒弃了自己原来的名，这证明了他将对过去了无所依，那么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将是一个诘难。
薛允又不说话了，眼神没什么光彩，恍惚间，杨晨晖忽然觉得这孩子跟自己挺像。
刻骨的经历警醒着薛允不要相信眼前这个看似温柔的人，从今天起他的本我已经消失，剩下的，就只是一个空壳。
“阿允，可以相信我，我会教你掌握真正的力量，我可以帮你。一定会好好帮你。”
糅杂出所有温情的语调蛊人动听，薛允眨着黑黑的眼睛，看着他。
杨晨晖看着这个孩子这样的眼神，想起自己还没自我介绍。
“介绍一下，我叫杨晨晖，阿允可以唤我晖。”
薛允没再抗拒杨晨晖，任由他牵着自己走，也不想问将会被带去何处。
繁华热闹的人间只剩一片又一片废墟，扎根绵延生生不息的植物都难以生存，一开始还有阳光轻洒，现在连着最炙热的光明都弃之不顾。
人类会灭绝吗？
迟钝到几乎宕机的大脑让他抗拒想起过去数月发生的一切，辗转逃逸至今他失去了一个又一个亲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到现在，那个高高睥睨生灵降下灾祸的身影真切几分，他却在自甘中靠近共存。
“阿允，你杀人的时候害怕吗？可否敢杀鬼呢？”
薛允额上一的伤印聚合成了一小血点，黑色瞳仁映射出一片深渊血海，又是群魔厮杀的一幕，眼神中深掩着悲悯空洞，该是迟早有一日得让他尝尽罪孽。
小孩沉默不语，目光定住般地望视前方，杨晨晖忽地人性回笼，鬼怪狰狞残杀的一幕在它们淡化的身形中隐去。
“阿允，人间鬼界的秩序早已崩溃，终归得面对这种生物。”
带着小孩起步前行，人类小孩并不同于夏念笙，物质上的需求很多，他该为他找一片栖身之地。
“阿允，我会把你带去一个正常的栖身净土，别再害怕了好吗？”他敏锐注意到薛允停滞了片刻，“别担心呐阿允，同样的灾难不会发生在你落足居住的地方。”
……是啊，生灵涂炭万物凋败之地怎会聚出那么多的活人？他也曾随大人们好好地生活在好不容易守下的家园里，他也曾在末日仍对未来抱有希望，但自今日起对庇护他们失去兴趣，就让他们迎接灾祸。
他守住他们的家园一时，却要以他们的性命为乐子、为代价…这样一个危险存在，却要带他成长。
薛允认真的看了看杨晨晖，继续走着。
生机复苏之地在这片荒地最易引起注意，草绿盈然如小道般不断向前生息，薛允的瞳里有碎光在燃复。
杨晨晖对他付出了十足的耐心，带着他沿着这片复苏小道，前进。
“阿允，若有一方净土，你无需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只要安心呆在那儿便好。我会一一教你掌握真正的力量。阿允，你现在多大了？”
“十二岁。”这次薛允难得给了一个回应，虽然仅仅回答三个字。
身旁的小孩不叽叽喳喳地吵，杨晨晖也话少，迈步进入隐匿之深的这一方净土。
行进过程中，杨晨晖忽而轻皱眉，明显感到越往深处走，一股莫名的不适痛苦感就更强。
人类小孩没有异样反应，明显是针对他这种生命体。难怪啊，难怪方圆百里连个鬼怪的气息都没有。
不过这种影响日趋微弱，别的鬼怪靠近不了，他能忍耐住。
走过崎岖小道之后柳暗花明，桃溪柳陌一派春景艳，人们自由耕作，搭建茅屋草屋一晃生，好似古代河清杜鸣的时期。
再然后，就见人们放下手中活计，孩童停止嬉闹，看向来历不明的这两人。
小悠儿也被引走注意。看着杨晨晖和薛允。
那个比她稍大的小孩她不认识，但对那个少年她颇有印象。
“我好像见过这个人。”小悠儿暗自琢磨思考，当时易哥哥和两个小伙伴们都陪着他呢。
在这里见到这个女孩在杨晨晖意料之外，但一个更年幼的小孩掀不起风浪，张口便是一套准备好的说辞。
“我和这个孩子以前跟各位一样，有一个栖身之地，但终被鬼怪肆虐摧毁。所有人奋力反抗却只有我们侥幸存活，我们沿着外面的生息小道逃离至此，在这我想恳请大家收留我们。”
有那女孩护着，这个地方确实很美。
“雷叔叔，告诉大家收下他们吧。”
小悠儿对任何人都怀有纯真和善意，也从未有人敢欺负瞒骗她。
“好，我们小天使最善良了。”
她的一句话一出，立刻就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
小番外：
人之初，性本善，而他不然
生来就是烂泥里的命，空洞的眼神中只有麻木与茫然，依偎在母亲怀里，扬起苍白的小脸看着她，也只是安静的注视
男孩生得清秀，却很少说话从不笑，阿娘时常告诉他
孩子，你是晨曦的光辉，是希望的孩子，妈妈爱你、妈妈爱你……
阿娘是疼爱他的，可是没有人关心他和阿娘
漏风漏雨的低矮小屋是他和娘亲的家，娘亲为谋生路，总是很晚回来，年幼的他在家里等
安安静静，不吵不闹，漆黑的双眸中投射着惨淡的光景，在黑夜中折射出一片死水
如果迫害阿娘的人都死了，那么阿娘就不用那么伤心了。年幼的他想
他是希望，是一心想要拉阿娘面向晨曦的希望，那么，他可破碎，让阿娘快乐
他杀了人
阿娘哭着抱着他说不该那么做，他不理解，指尖还渗着血丝，漆黑如渊的眼瞳仿佛也沾上了血色，难得流露情谊，那是落寞
幼年杨晨晖娘亲
他轻轻开口，年纪小声音哑然
幼年杨晨晖晖是娘的希望，不是自己的希望
娘亲抱着他失声痛哭，母亲的怀抱还是那般温暖，有她在仿佛就能令冰雪消融
但也就是这么一个温暖的人，一直饱受着欺辱
男孩暗了暗眼眸，孤寂黑夜拉长他的影，拖曳出无边的阴影
小小年纪便能几番杀人的他被杀手看上，为了阿娘他在杀手组织里忍辱负重，听着他们一遍又一遍说想不想死，咬牙承担一次又一次的训练，变得越来越极端
可是阿娘最后还是离开他了
生活却因此有了好转，上了学
他不理解，为什么反而阿娘还是离开了他呢？
他逃离组织，开始尝试做一些好事，尝试做一个好人
一改忧郁寡言的形象，偏生得一副翩翩君子的风光霁月容，如外表般圆滑处事，只是眸底空洞的蔓延，从未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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