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的天,始终是暗沉的。无尽的雪只等着明早的太阳来使之消融,可不断的寒风却无法化解。于言江楚而言,完全走出天魔洞时眼前的事物以及身体的感觉,冬末的冷不算什么,冬末的天不算暗。
他好像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只记得那时,有刀子在绞着自己的心,欲说,可无法忍受开口时的心绞痛。
“师兄,我跟你一起去。”言江楚说道。
“不必,你就呆在这。”他说罢,念火诀,燃着火,照路返回。
明知路上有未知事物,还冒险去救人;明知道地穴缠绕复综,也不怕迷路。万……万一这是妖,不是人呢?师兄!你救他人,来日他人未必会救你!
束苒清掌着火,朝那哭声走去。水滴声本将掩盖住哭声,这时却反了过来。束苒清明白自己已经快到了,他听声辩位,往后转身走向岩石下的角落。
那角落黑得让人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束苒清取了身上的夜明珠,放在高处,瞬间整个洞穴都被照亮了,这里是洞穴的中心地带。
言江楚看到了那束光,想到束苒清的那句话,竟感到危机,这是前兆!
突然间,夜明珠碎了的声音传来。
“师兄!”言江楚呼喊了一声,只听束苒清回应道:“无碍,你在洞口等我一会儿!”
束苒清擦了冷汗,夜明珠自爆他也是第一次见,残碎刮了他满手的血,他本想去拿,却不知被风给吹落了,落在地上,直接碎了。
真TM的好家伙。
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掌着火,照亮那岩石下的角落。
火和突来的明光,使角落里的人不再哭泣,只是那人瘦小的身躯还在不停地颤抖。
“我是来救你,你不必害怕。”束苒清放缓了声音。
角落里的人是个男孩,他十分胆小,对于束苒清的话,他是半信半疑的,他只是慢慢让自己放松,不再发抖。
爷不信。
“我真是来救你的,我听见你的哭声才过来的。”束苒清像是在变法术,凭空变出一颗夹心软糖,放在对方嘴前,“乖,跟我出去,做我五师弟如何?”
对方依旧低着头,他稍稍点了点头,然后一口咬掉了软糖。
看在糖的份上就跟你回去罢。
束苒清看对方身上有点脏,但还是忍着洁癖把那男孩带了出来。手是冰凉凉的,又矮又瘦,十分弱小。
那男孩,一路上都低着头,束苒清也没看清他的脸。
束苒清安全出来令言江楚放下了心,束冰清掩住了那双血手。
言江楚十分舒心,还好师兄没事,只是那相差不了几岁的男孩看得言江楚不禁有些许失落。
十二岁,自己当初加入清凌派的时候也是十二岁,可他为什么是由师兄亲自引入了门派的,而自己却不是?
罢了,人各有命数,他命不有此数。
“师兄,担心死你了,我们乘车回去罢?”言江楚微笑着,他心神不宁。
“嗯。”束苒清应了,他似是没察觉,随后领头向前走。
从密道出来,穿过小片树林便回到了大道上。
天气微暖,冬季这时候没刮风,倒是烈阳高照,融了路上的积雪,却寒了言江楚的心。
忽然,天又刮起了寒风,又是一场大雪,纷飞的鹅毛,落在了马车顶上,束苒清连忙钻进车内。
“这冬季怎如夏季一般,易变天了?”
束苒清的话一说出,车厢内的氛围便冷了。
“师兄?”言江楚的话打断了车内人员的思考。他们在听。
“嗯。”束苒清问,“怎么了?”
“师兄,你好怪。”
“怎么怪了?”
“怪好看的。”
……死般沉寂。
这下车厢内就一直沉默下去,沉默到了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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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仁凡最先掀帘而出,路过的清凌派外院弟子都叫了声“师兄好”。
“他受不了了。”岳少韩简言道。
束苒清“嗯”了一声,随即下了车,又是一阵“师兄好”。
“都给我下车!”束苒清不耐烦地喝道。
众人纷纷下了车,这一场面火了全派。
——清凌派掌门住所:空室——
“所以说,言念你找了,呸,又找了两个人要拜我为师?”洛凌蓝挑着青瓷盖,拨去茶沫。
只见他双眼中满是亮闪闪的黄金。
“钱我给,人你教,成不?”束苒清淡淡道,面无表情。
“成!”洛凌蓝像是与束苒清达成了某个协议,他十分乐意收徒。
“凤阁,冷苑还空着。”洛凌蓝说道,他指了指桌上的清凌派地图,“凤阁西北,冷苑东北。”
束苒清示意洛思情、肖潇跪拜,二人跪下,拜师:“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请起。”
“谢师父!”随后喝了拜师茶。
洛凌蓝示意束苒清留下,其他人散去。
“言念,剑玄楼此次特邀我清凌派弟子前去入学三年,你可愿去?”洛凌蓝捏着信函。
“剑玄楼是后起之秀,清凌派创派已有千年,是众所周知的名门大派,自是要给后来者一些面子,表现大方,可如果将我派去,这面子就给大了。”束苒清不急不慢地说道。
“你所言即是,可派谁呢?”
“徒儿认为,可派二师弟言江楚前去入学学习。”
“嗯,”洛凌蓝思考了一会儿,“就依你所言,我即刻就办。”
“那徒儿告退。”
“好。”
剑玄楼是各大门派中的后起之秀,它之所以能够在中小门派中脱颖而出,是因为此派掌门寒芷芊得了剑修领域成就最高者寒琬琰的亲传,全派皆为剑修。它不如清凌派一般学术杂,剑修、丹修、符修等,它只分为三类:仙道,王道,侠道。
它的不同,是十分可贵,这是新的起点。
束苒清回净心院,言江楚被洛凌蓝叫来。
“师父。”言江楚行了礼,淡蓝的袖袍被风吹得翻腾。
“江楚,我此次叫你前来,是有一事。”洛凌蓝停下手中的笔,将杂物搁到一旁,示意言江楚坐在对面。
言冰辞坐了,他道:“师父请讲。”
“江楚,今年大派中又新添了一大门派,剑玄楼,听闻此派以创新为主,在中小门派中脱颖而出,他们便向各门派递请帖,这次便由你赴帖,前往剑玄楼入学三年。”洛凌蓝从书中抽出信函,继续道,“剑玄楼全派都是剑修,你正好习剑,去了有益无害,若你同意,便在信函上签字吧。”
言江楚耐心听完,他言:“何不派师兄前去?”
洛凌蓝似是知道他会问,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师兄自有安排,他自己拒绝了,举荐你去。”
“师父要找我,想必已是考虑清楚,也找过师兄谈过,定是师兄的安排。”言江楚想了会儿,说,“我签。”
“好!江楚!你记住,你此次前去,是代表着整个清凌派,你定要谨慎!”洛凌蓝给他递笔,“签完后,马上收拾东西,今日便启程!”
言江楚接过笔,拿着请帖离开了。
这件事早传遍了全派,有人贺喜,有人叮嘱。他在众弟子中,看到了一个懒散的身影。
“大师兄!”言江楚的喊声惊到了束苒清,他停下与丫环的对话,回应道:“恭喜二师弟了!”
言江楚从人群中挤出来,喘着热气,束苒清给了他一块帕子擦汗。
“师弟,师兄知你要去剑玄楼学习三年,特意给你备置了些什物,用得着的你就用,用不着的你也留着。”束苒清笑着,“还给你备了些银两,不够你向我要。”
“师兄太客气了!”言江楚还帕子的手被束苒清拦下了,那帕子就是给他的。
雪白的帕子上绣着些桃花。
“那有什么,你是我二师弟!”束苒清还有一句话,“去了别给门派丢脸。”
“那是自然!”言江楚哈哈笑道。
“师兄不送你,你要独当一面。”束苒清说完便走了。
“好。”言江楚的笑容在束苒清离开后便没了。
最终,还是把我送给别人。
言江楚不知道说什么,他上了车,跟外院弟子们告了别。
车上有附近门派的弟子,他们离派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对于言江楚来说,清凌派便是他的第二个家。
车上的各派弟子笑语欢声,唯他独自沉默。
你离家的路上,寒风习习。
吹动你一席黑发,寒了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