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苏予泽书房试探朝堂消息碰壁后，苏莞泠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她知道，从苏予泽那里获取信息的路径已被彻底堵死，甚至可能引起了更深的怀疑。她只能更加谨言慎行，将那份对姐姐处境的焦虑深深埋藏起来，每日里依旧扮演着那个需要静养、心思单纯的病弱妹妹。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的。
这日午后，天气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苏莞泠正恹恹地靠在窗边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那本《异闻录》，心思却早已飘远。忽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菱歌带着惊喜的通报：“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姐姐？苏莞泠心中一喜，立刻放下书册。姐姐苏莞凝自上次回府教导她宴会礼仪后，已有些时日未归，想必是景国公府那边事务繁忙。她能回来，苏莞泠自然是高兴的，正好可以借机看看姐姐近况如何。
她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脸上露出期盼的神色。然而，当苏莞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苏莞泠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不过月余未见，苏莞凝整个人竟清减了一大圈。往日里温婉红润的脸颊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底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层浅浅的青黑。她虽强撑着露出一丝笑意，但那笑容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眉宇间锁着深深的愁绪，连步履都透着一股虚浮无力。
“姐姐！”苏莞泠心中一痛，立刻迎了上去，下意识地抓住姐姐冰凉的手，脸上写满了真实的担忧和惊慌，“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手这样凉！”
苏莞凝感受到妹妹手心传来的温热和毫不掩饰的关切，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连忙别过脸，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平静，柔声道：“没事，许是天气热，路上有些暑气，歇歇就好了。”她轻轻拍了拍苏莞泠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但苏莞泠如何能安心？她紧紧握着姐姐的手，将她拉到榻边坐下，对菱歌使了个眼色。菱歌会意，连忙去沏热茶，并悄悄退到门外守着。
屋内只剩下姐妹二人。苏莞泠不再伪装，目光灼灼地看着姐姐，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姐姐，你别骗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景国公府那边……”她不敢直接说出“纳妾”二字，怕刺激到姐姐。
苏莞凝看着妹妹那双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憔悴倒影，再想到近日在婆家受的委屈和压力，强撑多日的坚强终于土崩瓦解。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下来。她慌忙用帕子擦拭，却越擦越多。
“泠儿……”苏莞凝的声音带着哽咽，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他们……他们逼我……同意为景庄纳妾……”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姐姐说出来，苏莞泠的心还是猛地一沉。她握紧姐姐的手，追问道：“是谁家的女儿？父亲和母亲……知道了吗？他们怎么说？”
苏莞凝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道：“是……是永昌伯府的庶女……父亲……父亲态度暧昧，只说是……是景国公夫人的意思，他……他不便过多干涉内宅之事……母亲……母亲虽心疼我，却也……却也劝我以大局为重，说……说景国公府势大，若因此事交恶，对父亲前程不利……还说……哪个高门大户不是三妻四妾……”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被至亲“背叛”的痛苦。
苏莞泠听得怒火中烧！永昌伯府！那是四王爷拓跋踆母家的势力！这哪里是简单的纳妾，分明是景国公府与四王爷一系进一步捆绑的政治联姻！父亲苏相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是不便干涉，还是……乐见其成，甚至暗中推动？而母亲柳氏的“劝慰”，看似体贴，实则也是将家族利益置于女儿幸福之上！
姐姐在这桩婚姻里，彻底成了一枚可以被随意牺牲的棋子！
“姐姐！你不能答应！”苏莞泠斩钉截铁地说道，眼神锐利，“那个景庄本就纨绔不堪，若再纳个有背景的妾室进门，你日后在府中还有立足之地吗？”她现代的灵魂无法容忍这种赤裸裸的压迫。
苏莞凝抬起泪眼，茫然地看着突然变得如此决断的妹妹，苦笑道：“不答应？我能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君之意……我……我一个内宅妇人，还能反抗不成？”她的语气充满了认命般的绝望。这个时代的礼教像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困住。
“总有办法的！”苏莞泠心中急转，压低声音道，“姐姐，你仔细想想，那景庄平日里可有什么把柄？比如……学业不成，德行有亏，或是……在外有没有什么不法的勾当？”她开始引导姐姐思考反击的可能，而不是一味忍受。
苏莞凝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妹妹。妹妹的话，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她眼前的浓重黑暗。把柄？景庄……他确实……她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片段：景庄在外包养戏子、流连赌坊、甚至曾因争风吃醋闹出过人命，只是被景国公府压了下去……这些事，她以往只敢烂在肚子里，从不敢声张。
“可是……就算有……我又能如何？”苏莞凝依旧犹豫，“揭露夫君的丑事，我自己又能落得什么好名声？景国公府岂会善罢甘休？”
“姐姐！名声重要还是你一辈子的幸福重要？”苏莞泠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现在不是顾忌这些的时候！我们必须先掌握主动！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们慢慢想办法！”
苏莞凝看着妹妹眼中那份与她年龄和“病情”毫不相符的沉稳与智慧，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这个死里逃生的妹妹，似乎真的不一样了。在这孤立无援的时刻，妹妹竟成了她唯一可以倾诉和依靠的人。
姐妹二人压低声音，在寂静的午后室内，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密谋”。苏莞凝将自己所知关于景庄的劣迹一一道出，苏莞泠则仔细倾听，心中飞速盘算着如何将这些信息转化为有利的筹码。
然而，她们并不知道，就在泠香阁外不远处的竹林阴影下，一个墨色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将屋内隐约传来的、带着泣音的对话声，尽数听入耳中。苏予泽负手而立，面沉如水，深邃的眸子里，映着窗内那对相依姐妹的身影，复杂难辨。
姐姐的危机，已然爆发。而一场围绕着她命运的抗争，也在这看似平静的相府深宅中，悄然拉开了序幕。只是，这场抗争的前路，布满了荆棘与未知的险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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