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夜袭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相府每个人的心头。
那支淬着幽蓝毒液的簪子,虽未伤到苏莞泠,却将一把无形的利刃,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一时间,府中上下噤若寒蝉,连寻常的笑语都染上了几分谨慎。
苏莞泠在床上又躺了半日,直到精神稍复,才挣扎着起身。菱歌守在床边,眼睛红肿,一见她醒了,连忙端来温热的粥:“小姐,您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从昨天到现在,水米未进……”
“我没事了。”苏莞泠接过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菱歌的眼泪又下来了:“小姐,都是奴婢没用,没保护好您……那刺客……”
“不怪你。”苏莞泠柔声打断她,“是我不该在书房待到那么晚。”
她心里清楚,这并非意外。从李公子案到回春堂,再到影卫的警告,她已然成为了某些人眼中的钉子。这根钉子,一日不拔,便一日不得安宁。
菱歌伺候她换好衣裳,正要扶她出去走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三小姐醒了?”
墨染一身玄色劲装,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苏莞泠敏锐地察觉到,他看向菱歌的眼神,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丝温度。
“墨护卫。”菱歌连忙行礼,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墨染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菱歌苍白的脸,又落在苏莞泠身上,沉声道:“身体可大安?”
“多谢墨护卫关心,已无大碍。”苏莞泠答道。
墨染没再多言,只道:“府中戒备已加强,三小姐近日还是尽量待在自己院中。”说完,他便转身离去,步履沉稳,一如往常。
菱歌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长长地舒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小姐,您说,墨护卫他……是不是生气了?”菱歌小声问。
“他不是在生气。”苏莞泠擦了擦嘴角的粥渍,眼底闪过一丝深思,“他是在担心。”
担心?菱歌愣住了。在他们这些下人眼里,墨染一直都是苏予泽最忠诚、最冰冷的影子,对谁都是不假辞色的。他会担心谁?
“你看他方才的眼神,”苏莞泠轻声道,“他没有质问我为何半夜去书房,也没有责怪我冒险,他只是在确认我是否安全。这是一种……关心。”
菱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或许,小姐说得对吧。那个男人,好像真的只在乎小姐的安危。
午后,苏莞泠在花园里散步,恰好遇到了同样在此处的菱歌和墨染。
菱歌正小声地啜泣,肩膀一耸一耸的。墨染站在她身侧,身形笔挺如松,神情依旧冷硬,但苏莞泠却看到,他紧握的双拳,指节都泛了白。
“菱歌,你这是怎么了?”苏莞泠走过去问道。
菱歌一见是她,哭得更凶了:“小姐……奴婢没用,连累您……”
“胡说什么。”苏莞泠蹲下身,替她拭去眼泪,“你是我最贴心的丫头,何来连累之说。”
墨染在一旁看着,眼神微动。
菱歌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出了缘由。原来,她自小被卖入相府,以前的主家是个刻薄的老太太,稍有不慎便会非打即骂。她曾亲眼见过一个比她年幼的丫鬟,就因为打碎了一个茶杯,被活活打死,尸体被直接丢进了乱葬岗。
“奴婢每晚都做噩梦……”菱歌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怕……我怕我也会那样……我怕连累小姐……”
苏莞泠心中一软。她前世是个孤儿,深知寄人篱下的孤苦与恐惧。
“以后不会了。”她轻声承诺,“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墨染一直沉默着。待菱歌情绪稍缓,他才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低沉:“以后若再有此事,你直接来找我。”
菱歌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墨染移开视线,看向别处,仿佛不习惯这样的对视:“我的职责,是保护府中所有人的安全,包括你。”
这句生硬的辩解,却让菱歌彻底破涕为笑。她知道,这是这个冷硬的男人,能说出的最温柔的话了。
苏莞泠看着眼前这一幕,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一个冷硬如冰的忠犬侍卫,一个外表软萌内心坚韧的小丫鬟。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傍晚时分,苏莞泠在自己的书房里,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
墨染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三小姐。”他躬身行礼。
“墨护卫请进。”苏莞泠放下手中的书。
墨染走进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今日之事,是属下失职。未能护得三小姐周全。”
“这不是你的错。”苏莞泠摆摆手,“刺客的目标是我,防不胜防。倒是你,为了救我,手臂受了伤,可有上药?”
墨染一怔,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臂。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口,是被刺客的匕首划破的。他当时一心想着护住苏莞泠,竟完全没在意。
“皮外伤,不碍事。”他闷声答道。
“还是去上点药吧。”苏莞泠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臂。
温软的指尖触碰到他结实的小臂,墨染的身体瞬间僵住,一股陌生的热流从手臂蔓延至全身。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微凉。
他垂下眼,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夕阳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属下……自己去。”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艰涩。
苏莞泠却没有放手,她拿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替他涂抹:“你救了我,我为你上药,天经地义。以后执行任务,不许再这么拼命,你的命,也是命。”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认真。
墨染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底清澈的关切,心中某个地方,似乎……塌陷了一块。
“是。”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别过头去,耳根却已悄悄红了。
夜深了,苏莞泠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白日里与墨染的亲近,菱歌的哭诉,还有那柄始终悬在头顶的利剑,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楚皓旸。
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将军,听闻她出事后,一定会很担心吧。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战况如何。
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念头抛开。可就在这时,菱歌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神色却有些古怪。
“小姐,奴婢刚才在院子外,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话。”菱歌的声音压得很低,满脸惊恐。
“什么话?”苏莞泠瞬间坐直了身体。
菱歌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是几个路过的下人……奴婢听到他们说……说这次刺杀,是府里有人引进来的……目标,就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