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京城上空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霾,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苏莞泠与苏予泽在安全屋中密切关注着外界的风吹草动,墨染派出的眼线不断传回令人不安的消息。以吏部尚书郭奉、都察院左都御史严崇为首的官员,对楚大将军的攻讦愈演愈烈,从最初的含沙射影,逐渐变得明目张胆。
然而,真正的风暴,在一个看似寻常的清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降临!
这日清晨,大朝会。金銮殿上,百官肃立。就在朝议即将结束,众臣以为今日又将是不痛不痒的例行公事时,左都御史严崇手持玉笏,一步跨出班列,声音洪亮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响彻大殿:
“陛下!臣严崇,冒死弹劾镇北大将军楚怀远,勾结北戎,暗通款曲,意图不轨,其罪当诛!”
一言既出,满殿哗然!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所有朝臣目瞪口呆!
楚怀远,镇守北疆十余载,战功赫赫,威名远播,是朝廷倚重的柱石之臣,竟被扣上“勾结外敌”这等十恶不赦的滔天罪名!
龙椅上的皇帝拓跋踆,面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如刀,射向殿中的严崇:“严爱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楚爱卿镇守北疆,劳苦功高,你竟敢污蔑重臣?”
“陛下明鉴!” 严崇毫无惧色,反而提高了音量,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双手高举过头,“臣绝非信口雌黄!此乃北戎左贤王亲笔密信,内有与楚怀远往来之细节!信中提及,楚怀远应允北戎,若他日朝廷对其生疑或调离,他便开关献城,引北戎铁骑入关!此信由我军中死士拼死截获,证据确凿!”
立刻有太监上前,接过密信,呈送御前。
拓跋踆展开密信,越看脸色越是阴沉,殿内空气几乎凝固。那信上的字迹,赫然是北戎文字,盖有左贤王印玺,内容更是惊心动魄,将楚怀远如何不满朝廷赏罚、如何与北戎暗中联络、约定了何时何地“起事”等细节,描述得一清二楚,时间、地点、人物,看似严丝合缝!
“这……这怎么可能?” “楚大将军忠心耿耿,岂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一些与楚家交好或心存正义的官员忍不住出声质疑。
“陛下!” 吏部尚书郭奉此时也站了出来,火上浇油,“臣亦收到边关密报,楚怀远近日频繁调动亲信兵马,驻防诡异,其长子楚皓旸更是在边境屡屡挑衅,制造事端,看似与北戎摩擦,实则为日后‘投诚’制造借口!其心可诛!”
又有几名御史言官纷纷出列,或呈上所谓“边关急报”,或引述“匿名举报”,内容无一不是指向楚怀远拥兵自重、心怀异志。这些证据单看或许漏洞百出,但此刻交织在一起,竟构成了一张看似密不透风的罗网!
“楚怀远!” 拓跋踆猛地将密信摔在御案之上,声音冰寒刺骨,带着帝王之怒,“你有何话说?!”
楚怀远早已出列,跪在殿中。这位身经百战、脊梁从未弯曲过的老将军,此刻挺直着背脊,脸上是因极度愤怒和冤屈而涨红的血色,他昂着头,目光如炬,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字字铿锵:
“陛下!老臣一生,浴血沙场,满门忠烈,天地可鉴!此等构陷之词,荒谬绝伦!北戎与我楚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老臣怎会与之勾结?此信必是伪造!郭奉、严崇等人,罗织罪名,其心险恶,请陛下明察!”
“伪造?” 严崇冷笑一声,“信上北戎王印,笔迹特征,皆经专人核对,确凿无误!楚大将军,莫非你要说,是北戎左贤王费尽心机伪造书信,来构陷你这‘忠臣’不成?何其可笑!”
朝堂之上,顿时分为两派,一派力挺楚怀远,痛斥构陷;另一派则附和支持郭、严,要求严惩“逆臣”。双方争执不下,金殿之上一片混乱。
“够了!” 拓跋踆厉声喝止,他面色铁青,眼神复杂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楚怀远,有审视,有怀疑,更有一种帝王对权臣固有的猜忌。楚家在北疆势力根深蒂固,楚怀远威望过高,这本就是帝王心腹大患。如今这“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无论真假,都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拓跋踆的心里。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便是帝王心术。
“此事关系重大,朕……自有圣裁。” 拓跋踆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楚怀远,即日起,卸去镇北将军一职,禁足府中,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府半步!一应军务,暂由副将代理。此案,交由三司会审,严查到底!”
“陛下——!” 楚怀远猛地抬头,虎目含泪,还想辩解。
“退朝!” 拓跋踆却已拂袖而起,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楚大将军勾结北戎?”
“这怎么可能?!”
“听说证据确凿啊!皇上都龙颜大怒了!”
“楚府被御林军围了!许进不许出!”
一时间,京城震动,舆论哗然!百姓们难以置信,茶楼酒肆皆在议论此事。楚家满门忠烈,顷刻间沦为阶下之囚,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让所有人都懵了。
安全屋内,当墨染用最简练的语言汇报完朝堂上发生的一切时,苏莞泠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脸色煞白,浑身冰凉,仿佛瞬间坠入了冰窟。
“他们……他们怎么敢?!” 她声音发颤,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这最坏的结果真的发生时,那种巨大的冲击和愤怒,仍让她难以承受。
苏予泽靠坐在榻上,听完墨染的叙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翻涌着滔天的巨浪和刺骨的寒意。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果然……是勾结外敌这一招。” 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冰冷嘲讽,“伪造北戎王印和密信……真是好手段。看来,我们的对手,不仅手眼通天,还能驱使北戎高层配合……所图非小。”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苏莞泠,眼神复杂:“泠儿,看到了吗?这就是皇权。这就是我们面对的敌人。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一代忠良,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苏莞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帮助她维持清醒:“现在该怎么办?楚伯父被软禁,皓旸哥哥还在边疆,万一……”
“楚皓旸暂时应该无碍。” 苏予泽分析道,“对方的主要目标是楚大将军,削其兵权。楚皓旸远在边疆,手握兵权,若此刻动他,恐激起兵变,对方不会如此不智。但……楚府被围,内部情况不明,楚夫人和女眷们恐怕……”
他顿住,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抄家、下狱、甚至……女眷没官为奴,都是顷刻间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们必须想办法救他们!” 苏莞泠急切道,“至少,要保住楚伯母和府中无辜之人!”
苏予泽沉默片刻,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眼下硬闯救人绝无可能。唯有……从根源入手。”
“根源?”
“揭露构陷的真相。” 苏予泽一字一顿道,“找到他们伪造证据的证据,找到他们与北戎勾结的证据!只有这样,才能为楚家洗刷冤屈,才能真正救他们于水火!”
他看向墨染:“动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查!查那封密信的来源,查经手之人,查郭奉、严崇最近所有的异常举动,查他们与北戎使节可能的任何联系!”
“是!” 墨染领命,迅速离去。
房间内只剩下苏莞泠和苏予泽两人,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义兄……” 苏莞泠走到他身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依赖。
苏予泽抬起头,望向窗外被高墙分割的天空,目光似乎要穿透这重重阻碍,看到那阴谋的最深处。
“风雨,真的来了。” 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苏莞泠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这一次,我们面对的,可能是……真正的末日审判。”
但随即,他转过头,看向苏莞泠,那冰封般的眸子里,燃起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焰。
“但无论如何,我不会放手。楚家的冤屈,萧家的血仇……我们一起讨回来!”
苏莞泠看着他那双在绝境中反而更加坚定的眼睛,心中的恐慌和无力感奇迹般地消散了一些。她用力点头,将手轻轻放在他未受伤的那边手臂上。
“好,一起。”
然而,两人心中都清楚,对手这一击,又快又狠又准,几乎将楚家逼入了死局。想要翻盘,谈何容易?前方,几乎是看不到希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