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那场针对楚怀远的惊天弹劾，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冰水，瞬间炸开了锅。然而，更令人窒息的，是紧随其后的、来自皇权的雷霆之威。
皇帝拓跋踆那句“交由三司会审，严查到底”的旨意，如同一道冰冷的枷锁，牢牢铐在了楚家满门的脖颈之上。退朝的钟声尚未散去，一队队盔甲鲜明、刀剑出鞘的御林军已如潮水般涌出皇城，踏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直奔楚府所在的朱雀大街！
铁蹄踏碎清晨的宁静，刀枪的寒光映照着初升的朝阳，却带不来一丝暖意，只有刺骨的肃杀。百姓们惊恐地避让，躲在门窗后，透过缝隙窥视着这令人胆寒的一幕。曾经车水马龙、象征著无上荣光的镇北将军府，转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水泼不进！
“奉陛下口谕！镇北将军楚怀远涉嫌通敌叛国，即日起，阖府禁足，一应人等不得出入，违令者，格杀勿论！”
御林军统领手持金牌，声音洪亮而冰冷，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空。森冷的枪尖对准了朱红的大门，昔日门庭若市的将军府，顷刻间沦为一座华丽的囚笼。
府内，隐约传来女眷惊恐的哭泣和下人慌乱跑动的声音，但很快便被军官严厉的呵斥所镇压。楚怀远被卸去甲胄，仅着常服，立于庭院之中，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脸上血色尽褪，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虎目圆睁，望着皇宫的方向，充满了悲愤与不甘，却终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颓然闭上了眼。他知道，这道围府的旨意一下，便意味着陛下心中已信了七八分，楚家，已站在了悬崖边缘。
消息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全城。安全屋内，苏莞泠听到墨染带回来的详细禀报时，浑身冰凉，几乎站立不稳。
“围府了……真的围府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发颤。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想象变成现实，那种巨大的冲击和无力感，仍让她心如刀绞。她仿佛能听到楚府内楚伯母的啜泣，能看到楚皓旸那些年幼弟妹惊恐的眼神。
“皇权之下，从来如此。”苏予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低沉而平静，却带着看透世事的苍凉。他扶着墙壁，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高墙分割的天空，“证据‘确凿’，龙颜震怒，接下来，便是抄家、下狱、审讯……一套流程，他们熟练得很。”
他的语气没有太多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苏莞泠却从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底深处那抹难以化开的寒意中，感受到了同样的愤怒和痛楚。他经历过萧家的覆灭，如今又要眼睁睁看着挚友的家面临同样的命运，这种无力回天的滋味，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苏莞泠转身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陛下难道就丝毫不念及楚伯父多年的功勋？不查证那些证据的真伪吗？”
“功勋？”苏予泽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功高震主，本就是原罪。至于证据真伪……”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苏莞泠，“泠儿，你还不明白吗？对坐在那张龙椅上的人而言，有时候，证据的真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相信什么。楚家军权过重，在军中威望太高，本就是帝王心腹之患。如今有了这个‘完美’的借口，正好顺水推舟，削权固位。所谓核查，不过是走个过场，甚至……是坐实罪名的过程。”
苏莞泠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是啊，她怎么忘了，这是皇权至上的时代！帝王心术，平衡之道，远比真相和公道重要得多。楚家，成了权力博弈中一颗即将被牺牲的棋子！
“那我们之前做的……岂不是毫无意义？”她感到一阵深深的绝望。他们千辛万苦查到德敬太妃，查到档案被篡改，可当皇权铁拳砸下时，这些细微的线索和怀疑，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苏予泽斩钉截铁地否定，他转过身，双手扶住苏莞泠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有意义！正因为我们提前察觉了风向，楚皓旸才能有所警觉，楚家……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而且，对方越是急于用这种粗暴的方式铲除楚家，越说明他们心虚，说明我们追查的方向是对的！真正的翻盘机会，不在朝堂的唇枪舌剑，而在暗处的证据和……时机！”
他的眼神坚定如磐石，带着一种在绝境中磨砺出的强大意志力，渐渐驱散了苏莞泠心头的阴霾。
“时机？”她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词。
“对，时机。”苏予泽压低声音，“陛下此刻正在盛怒和猜忌的顶点，我们若贸然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必须等！等这阵风头稍过，等三司会审陷入僵局，或者……等对方自己露出破绽！楚家树大根深，在军中和朝野并非没有支持者，陛下也不可能真的毫无顾忌。这期间，就是我们暗中活动，搜集铁证的最佳时机！”
他走到桌边，铺开一张纸，快速写下几个名字：“墨染，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暗桩，重点盯紧这几个人：郭奉、严崇，还有……德敬太妃宫中的那个秦嬷嬷，以及任何与北戎使节有秘密接触的可疑人物。我要知道他们最近所有的动向，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是！”墨染领命，身影一闪消失在门外。
苏莞泠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义兄，楚府被围，内部情况不明，楚伯母和府中女眷定然惊恐万分。我们能否想办法……递个消息进去，至少让她们知道，外面还有人正在努力，让她们稳住心神，不要自乱阵脚？”
苏予泽沉吟片刻：“御林军看守极严，硬闯不可能。但……或许可以从负责采买或者运送物资的杂役身上想办法。此事需极其谨慎，我来安排。”
安排完这些，房间内暂时陷入了沉默。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楚家这艘大船已然倾覆在即，他们这几只飘摇的小舟，又该如何在这惊涛骇浪中寻得一线生机？
苏莞泠走到窗边，与苏予泽并肩而立，望向楚府的大致方向。虽然隔着重重屋宇，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仿佛能感受到那座府邸此刻的绝望和挣扎。
“义兄，”她轻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却又异常坚定，“无论多难，我们一定要救他们。”
苏予泽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无声的承诺，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然而，他们都清楚，眼前的局面，恶劣到了极点。圣心难测，证据“确凿”，楚家几乎已被逼入死局。他们的对手隐藏在暗处，手握权柄，步步紧逼。这场力量悬殊的对抗，他们真的能有胜算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中，一阵极轻的、有节奏的叩门声突然响起——是他们与外界联络的暗号！而且，是最高等级的紧急信号！
苏予泽与苏莞泠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凛。这个时候，会是什么消息？
墨染迅速开门，一个身影闪入，低声急促禀报：“主子，苏小姐！刚得到密报，三司会审的主审官之一，刑部侍郎赵大人……一个时辰前，在回府途中，遇刺重伤！”
苏予泽瞳孔骤缩！
赵侍郎，是朝中少数以刚正不阿著称的官员，也是此次会审中，最有可能顶住压力、秉公办理的人！
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刺……是灭口？还是警告？
局势，瞬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凶险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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