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语不呢喃，不说再见 四

阿远的口哨声我记得,小时候他和哥哥一块儿玩,总会以那哨声为令。一刹那,我恍惚以为回到了小时候,所有的悲剧都未曾上演,我们还是一群快乐的孩子。三长两短的哨声过后,林子里突然传出飒飒的风声。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那个头上长着鹿角的人出现在面前时,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除了那个长着一株海棠花的,异常硕大的鹿角,除了一身脏兮兮的衣服,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千真万确,就是五年前不告而别的哥哥哥哥刚出现时,脸上还带着喜悦,但看到阿远旁边的我,转身就要逃。他要像当年一样,连个招呼都不打,头也不回地离开,可我怎么可能再给他这个机会呢!

我冲上前去,只喊了一声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听见我的声音,哥哥的身子瞬间定住了,我们隔着大片半人高的野草,一动不动地僵持在这寒意四起的清晨。我要上前拽住哥哥,却被阿远拦住了。他走到哥哥面前,轻声说了些什么。哥哥像下了很大决心,终于转过身来,给了我一个挂满泪痕的微笑。那是萦绕在我梦里千百回的笑容,这笑容让我放下所有的犹疑,哭着冲到他面前,站定了泪光里,我看见哥哥的嘴张张合合,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阿远在一旁解释:“阿嘉因为感染病毒,语言功能已经退化了。"阿远指着阿嘉头上的鹿角,说,“他的语调越来越接近鹿的语言了,听起来就像鹿在呢喃。”见我在认真观察他的硕大鹿角,哥哥忽然就害羞了,我握了握那双依然温暖的大手,强忍着泪,开玩笑道:“没关系的,哥,就算你变成了大狗熊,我也一样爱你!阿远告诉我,外地人一直在搜寻的鹿角海棠,其实就是哥哥头上的那-株。整座呢喃山,只有哥哥的头上有。哥哥的病毒明显和别人的不样,小野当年喝下的浆汁就是海棠花结出的果子,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吃,病毒也被缓慢地抑制住了。所以阿远有理由相信,哥哥的鹿角海棠里,极有可能蕴藏着治愈病毒的解药。这么多年,阿远也试图解开这个谜题,但他的知识实在太有限了,解不开。哥哥之所以没有走远,就是因为他觉察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又得知自己的果子可以治愈小野,索性留了下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和阿远保持着秘密的联络,连我都不曾察觉。

“当初那些感染者,后来都怎样了?”我问道。阿远替哥哥回答说:“中了花毒的人,最后都化作了泥土。中了树毒的人,最后和大树融为一体。我们的爸爸妈妈,都已经长眠在呢喃山,化作了林间呼啸的山风。”那哥哥呢?”我问,“哥哥最后会怎样?他还能活多久?”这一次,阿远没有回答我,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哥哥头上的海棠花里若隐若现的一颗颗绿色的小果子。我忽然觉得那果子很眼熟,摘下一颗放进嘴里,股熟悉的清香溢满口腔,不会有错的,这就是我常吃的那种青豆!

电光石火间,我明白了!为什么我的肤色也很白?为什么我也经常生病?为什么每次难受只要吃下阿远的青豆饭团,身体就会舒服很多?因为我也是病毒的感染者。阿远沉默地看着我,好像一直在等这一刻。林子里突然传来嘈杂的人语声,是队长带人寻人来了。哥哥率先反应过来,匆匆握了一下我的手,身影隐没在林间,很快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