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絮上的调色盘

暮色像被打翻的草莓酱，在天边洇开层层叠叠的粉紫。我踮脚望着教室窗外的火烧云，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晕出歪斜的弧线。后排传来窸窣响动，那个总坐在角落的少年正用吉他弦轻轻拨弄夕阳——他的琴箱里永远装着半块未吃完的薄荷糖，琴颈上的划痕像年轮般记录着每个逃课的午后。

"要下雨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东边天际正翻涌着铅灰色云团，云脚低垂得仿佛能触到教学楼顶的避雷针。果然，放学铃声响起时，豆大的雨点砸在走廊栏杆上，溅起的水花竟有硬币大小。

巷里的月光曲

他总在雨天消失。直到某个梅雨季的傍晚，我在老城区的青石板巷弄里撞见正在写生的他。雨丝斜斜掠过油纸伞，在他深蓝校服上绣出深色斑点。画板上的嘉陵江泛着粼粼波光，水面倒映的霓虹与雨珠碰撞，碎成千万片流动的马赛克。

"过来。"他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进骑楼的阴影里。雨幕中，一辆载满茉莉花的三轮车缓缓驶过，潮湿的香气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流淌。他从帆布包里掏出口琴，吹出《雨中即景》的旋律，舌尖抵住琴孔时，睫毛上还凝着细小的水珠。

田里的星空对话

小满那天，他带我去城郊的金鸡菊田。夕阳把整片花海染成蜂蜜色，蜜蜂在管状花瓣间忙碌穿梭。他忽然躺在田埂上，校服领口沾着草屑："你看，云在往西边飘。"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絮状积云果然朝着落日的方向迁徙，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的羊群。

"我妈妈说，云的尽头是天堂。"他突然开口，指尖碾碎了一株狗尾草。我看见他后颈有颗淡褐色的痣，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啼鸣，惊起几只白鹭，翅膀掠过我们发梢时，带下几片沾着露水的菊瓣。

蒲公英的迁徙计划

高考前夜，我们在天台看流星雨。他教我用星图辨认夏季大三角，望远镜里的织女星像撒在天鹅绒上的钻石粉。"等我考上航天学院..."他的话被突然掠过的流星打断，许愿时睫毛在月光下投下颤动的阴影。

毕业典礼那天，他送我一盆蒲公英。当我把绒球吹向操场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别让它们往东飞。"我愣在原地，看他追着白色的种子跑过塑胶跑道，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追上地平线那头的云。

三年后的大暑，我在青藏高原的科考站收到他的信。信笺上印着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邮戳，钢笔字力透纸背："我在海拔四千米的地方看见最纯净的云，像你当年画的那样。这里的蒲公英会乘着季风翻越祁连山，就像我们说好的那样。"

窗外，科考站的太阳能板在烈日下泛着蓝光。我拆开他寄来的真空包装，里面是晒干的菊瓣和半块薄荷糖。糖纸上的褶皱里，似乎还藏着那年雨巷的茉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