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
身受重伤的赵焱一步步走在路上,身子有些倾斜,走起路来弯弯曲曲的,慢慢地登上台阶,不久便倒在距离殿内的最后一阶阶梯,便又从高处滑落了下去,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晕迷不醒。
“焱儿!”
赵高见此一幕,心疼不已,便起身下阶梯去抱赵焱上来,嬴政见此便拦住了赵高冷笑一声,但下一秒却被赵高一手推开,嬴政并没有退让,刚想开口,却被赵高那冷酷的声音打断。
“嬴政!难道你忘了你是怎么当上秦王的?而又是谁废了那魏森的左臂?难道你不知道吗!”赵高十分愤怒地说道,而且还在最后一句强调了语气。
“赵高!是谁从死罪把你救了出来并更加赏赐你,是谁不惜惹怒整个蒙家而就你的呢?”秦始皇一点都不甘示弱。
“那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与孩子没有任何联系,如果有的话,你可以试试。”赵高一语惊人,快速的跑了下去,一手抱住了虚弱的赵焱,转身走向一间毫无光线的小屋。
屋内光线极其的暗,赵高却习以为常,不点油灯,是因为他天生一对好眼,这一双眼能看透世间万物的;,但更多的事鲜血与黑暗。
赵高把赵焱放在了床上,拿出一小瓶,从中掏出一枚丹药,放进赵焱嘴里,便转身到了角落,拿出一个像似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的小炉子,从中拿出大量的丹药,起身离开,至于去了何处在那一刻谁也看不到了。
魏府。
魏府的仆人们见魏公子伤势如此惨烈,心中一惊,其余的便是心疼,甚是还有几个平时喜欢魏森的侍女哭了出来。
魏恩听此便在屋子里待不住了,便自己一个人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看刚停了雨的天空,仍旧是阴云密布。
“爹,我没事,不用担心。”魏森在蒙莺的扶持下,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魏府大门。魏森见魏家老头子刚出来,便喊了一声。
魏恩见魏森伤的到处都是,不经意之间又看到魏森左边那空空的衣袍,他笑了笑,以为魏森在开玩笑,便让魏森把胳膊掏出来,魏森摇了摇头,甩了甩左边的袖子,魏恩见此强忍着眼泪便进了门。
“哭什么啊?”屋内的魏夫人见魏恩那泪珠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没有留下来。
“我没哭!”魏恩说罢,便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了房门,擦了擦眼泪,听见魏森的话语,终究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下一秒便收拾好了衣着,笔直地走出了门。
“干嘛去?”魏森问了一句。
“不用你管,好好养伤!”魏恩头也不回边走了出去,听到魏森的一句话便停了下来——让阿罗陪你一起去。魏恩听此等了会儿甘罗,两人便走向咸阳宫。
两人路上没有说太多话,甘罗也只是提醒了一下魏恩,魏恩只是听着,沉默地走进了咸阳宫。
一瞬间,风吹草动,一身黑影袭来,就在那一刻甘罗便不见了身影。魏恩见此心中有些不对劲,但下一秒便让侍卫通知了大公子,告知甘罗的消失,而自己却迈步走进了大殿内。
殿内两人互相瞪着对方,气氛格外的吓人。
“我这次来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儿子。”往来礼貌谦让的魏尚书,也不再谦让了,这次他是站在父亲的角度去处理事情。
“没有为什么,朕想让他死,他就必须死,如果尚书也想死的话,那便一起咯。”嬴政用最平凡不过的语气说了最残酷的一句话,魏恩听此转身就走,此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与秦王为敌!甚至可以与天下为敌。
“把他带下去吧,关在乾字间。”面容藏在阴影中的赵高轻描淡写的说道。
自有人去抬起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上的上卿大人,张九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把头深深地垂了下去,藏住了眼中的懊悔和惊恐。
“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接你出去。”赵高的声音始终保持着不高不低的一个声调,让人听起来非常不舒服,尤其在这样阴森的环境中,更是把这种影响放大了数倍。
这话当然不是对张九说的,而是对那位甘上卿说的。可张九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起眼,正好上卿大人被人抬着经过他的面前。他的视线对上上卿大人那双已经目光涣散的双瞳,那里再无往日的清澈深邃。
目送着这位年轻的上卿大人离开,赵高别有深意地扬起唇角。
“希望你能挺住这一夜。”
像是从泥沼之中挣扎而出,绿袍青年努力恢复了意识。后脑生疼,应该是被人敲晕了。
但更令他忍不住呻吟出声的,却是腹部剧烈的绞痛,像是有数把小刀在同时抽插搅动,也是因为这种剧痛,把他从昏迷之中唤醒。
绿袍青年迟疑地睁开双眼,果然入目一片黑暗。对于毫无夜视能力的他来说,现在就等同于瞎子一样。即使是在酷暑的夜晚,身下也一片冰凉,说明他正躺在地上。而没有任何的风吹过,也没有星光或者月光,可以猜出他是被关在了一间屋子里。
在昏迷前,他隐约听见赵高让人把他关在乾字间里,还说希望他能挺过这一夜。
摸了摸因为强行吞服了数十颗丹药而感到疼痛的腹部,绿袍青年苦笑了几声。
惩戒他来警告秦始皇,而理由便是试药,秦始皇为寻长生一路,让赵高炼丹炼药,因此试药便是最好的理由。
脸色苍白得如坠冰窖,青年身上的绿袍都已经被冷汗所浸湿,在恐惧的阴影下,此时腹痛反而并不是那么难以忍耐了。
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摸索着靠在一堵和地面一样冰冷的墙上,绿袍青年开始回忆着见到赵高之后,对方的所有言语、表情和语气。
只是赵高坐在了阴影之中,表情也看不太清楚。而且这位符玺令事说话向来都没有起伏的声调,根本无从分辨他真正的想法。只能从最后那句来分辨出对方确实是希望它不要死。
是不想他死来这里,给他添麻烦吧?
高泉宫。
扶苏听闻阿罗失踪之后,派人四处寻找,却未求其果,便亲自坐车去寻找少年上卿。
暗处。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始皇一直压着大公子扶苏的婚事不松口。底下的那些公子们,倒是有熬不住的,私下养了小宠,甚至还有的儿女都能挽弓射箭了。但别的公子可以如此,却不代表大公子扶苏可以如此。
没有继承人,还真是个问题。
难道……赵高就是当年查遍不着的那个人?隐秘地救了他,杀了赵太后……对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绿袍青年的思维还在快速地推衍中,但身体却已经熬不住,就那样靠着墙,重新陷入了昏迷。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从黑暗中醒来,又陷入了没有任何声息的黑暗,几乎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绿袍青年动了动手指,感受到掌心冰冷的物事,安了安心。
最初的一年里,每隔十天还有人来看他一眼,把那段时间他也是因为他吃了太多的丹药,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竟没有注意自己居然很多天没有进食仍可以活得下去。
再往后,看守来查看他的间隔时间就越来越长,一个月一次,最近甚至几个月才进来一次。而查看的方式也不过就是透过门板打开一扇小窗,看看他是否还活着。
就算再迟钝,绿袍青年也必须承认他现在肯定不是正常人了。
正常人,十天不吃饭就肯定挺不住了,可他居然用这么一点点月露支撑着,熬了三年多。
这肯定和那些丹药有关。
他不仅不觉得饥渴,连指甲、头发、胡子都没有了任何生长迹象。而且他觉得他身体的温度也趋于和墙壁一样冰冷,甚至连心跳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但绿袍青年却不能冷静地去思考这件事,反而因为长期处在黑暗的环境中,整个人的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
为什么他在这里被关了三年多,都没人来救他?
还有……大公子……为什么没来接他……
是……和始皇达成了某种利益交换吗?
绿袍青年并不是想要怀疑自己选定的君主,只是时间会磨灭一切坚持,当他孤单地躺在黑暗中时,一天、十天、一月、一年、三年……希望也慢慢地变成了绝望。
“你去告诉大公子,甘上卿在哪儿?”赵高低声地说道。手下的人看了赵高一眼,便胆怯地去办事情。
走出门用笔写了张十分潦草的纸条,藏在一只白鸽身上,丢了出去,便转身进了小屋,赵高见了他点了点头,他走向桌子旁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喝罢便离去了……
守在高泉宫的顾存,接到了这张纸,张开看了看内容:
甘罗在乾字间。
顾存见此潦草的字迹,吃力地看了出纸条上的字,看罢便气了起来,这字根本不是帮大公子救出甘上卿,而是那种爱救不救的态度,这字反而是为了掩盖此人的真实身份。
顾存想了一会,便停住了思考,便跑去找大公子,不久便找到了大公子,扶苏听了话带着人来到一已经荒废很久的院落,隐隐约约地看出了牌坻上的字——乾字间。
扶苏急促地打开了小屋的门
房门声响,他只来得及摁灭那一簇天火,就有人走进来扶起了虚弱无力的他,把他带出了这个黑暗的房间。
外面却还点着灯,透过牖窗的缝隙,可以看到月朗星稀的夜空。
绿袍青年迷茫地看着夜色,这和阴阳燧所指示的时间完全不一样,此时应该是白天才对。
“毕之!”一个温暖的拥抱把他从愣怔中唤醒,周身环绕着熟悉的松木香气,正是大公子扶苏最喜欢的薰衣草的味道。
“毕之?你受委屈了!我定会彻查此事!”检查着怀中像是换了个灵魂般呆愣愣的自家侍读,扶苏咬牙低声怒道。他早已不是忍气吞声的自己了,当年在半步堂,他就曾经默默发誓,要好好保护自己麾下之人不受伤害。
就算是自己的父皇也不可以!
扶苏挥了下手后,身边的侍卫们轰然应声,有一半人默立原地不动,而另一半则分散开来,开始搜查这片庄园。
绿袍青年失焦的瞳孔渐渐有了神采,脸上的表情却开始惊疑不定。
三年多时间,大公子扶苏还是如他们所见的最后一面那样,年轻英俊,仿佛时间并没有在他的面容上留下任何痕迹。
抑或,确实没有经过那么长的时间……
所以,他在这个乾字间中所度过的时间,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他幻想出来的呢?
望着黑黢黢的房间,他眯了眯双目。
他想,他大概知道赵高的真实身份了。
扶苏暴怒。
但他却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以最快的时间,调整好了心情。
最起码要在自家侍读面前控制情绪,因为怀中的青年看起来,是那么无助与迷茫。
扶苏的心仿佛被人用刀割成了好几块,明明好端端地就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还被人无声无息地掳了去,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趁着手下们彻查这片古怪的庄园,扶苏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自家侍读身上是否有伤痕。虽然只是失踪了几个时辰,甚至天都还没有亮,但杀人也不过只是一瞬息而已,更何况已经过去了这几个时辰。
青年身上的绿袍没有被撕坏或者血染的痕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躺在地上的缘故,看起来有些脏污,手肘和背部的磨损程度比较大,扶苏推测有可能是被人在地上拖拽过而形成的,因为他的上卿大人所穿的衣袍都是新衣,是采薇亲自做的,即使后者早已经常驻织室了。
绿袍青年的脸色惨白,体温冰冷,扶苏叫顾存立刻拿来毯子把绿袍青年整个都围住。扶苏微微放开对方时,发现了他手中攥着的阴阳燧,不惊呆愣了片刻。
扶苏见此松了口气,便让阿罗上了马车,令人递给甘罗一碗粥,甘罗却不急不忙地接住,慢慢地喝了几口,刚想放下却看到扶苏的眼神,便急忙地吃完了。
“公子现在何时?”
“已过廿时。”
“何年何月?”
“秦王四年五月十日。”甘罗听罢心头一惊,长叹一口气,便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了。
魏府。
魏森见母亲在前面,便上前坐在赵氏前面,一边安慰着赵氏,一边说着自己的过人之处。
但终究还是改变不了眼前的局面,两个美人都哭成老婆子了,泪水不停地流在两人身上,魏森捂了捂头,想叹口气,却不曾料到自己却晕倒在地。
两人见此忍住了眼泪,却变得更加的担心,赵氏连忙找了府上的方士,而蒙莺便把魏森抬在了床上,就坐在床旁边,等着方士的到来。
“什么情况?”方士见此十分惊讶,又摇了摇头说:“抱歉,魏夫人,蒙小姐,鄙人不才,只能包扎魏公子的伤口,至于醒不醒,还得看魏公子自己。”
两人听此并没有生气,而是让方士给魏森包扎,毕竟受那么重的伤,谁能一下治好呢?两人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