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前夕，排练加时，结束时天色已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空气里弥漫着雨前的土腥味。果然，大家刚走出教学楼，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雨幕。
“哇！怎么突然下这么大！”
“我没带伞啊！”
“谁带伞了？拼一下拼一下！”
门口瞬间挤满了没带伞的学生，吵吵嚷嚷。顾未来默默地退到人群最后面，看着倾盆大雨，心里有些发愁。她通常都会在书包侧袋备一把伞，但今天早上出门匆忙，忘了。
她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拼伞冲进雨里，或者打电话让家人送来，感觉自己又一次被隔绝在了这热闹之外。
“顾未来？”
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询问在她身后响起。她回过头，看到陈立农从楼梯上走下来，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
“你没带伞？”他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问道。他额前的碎发似乎因为刚才的排练还有些微湿，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亮。
顾未来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
“那我……”陈立农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农农！快快快！伞借我拼一下！我家司机堵路上了，我得冲到校门口！”黄明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把勾住陈立农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语气急吼吼的。
陈立农被他带得一个趔趄，无奈地笑了：“昊昊你慢点……”
顾未来看着他们，立刻小声说：“没关系，你们先走吧，我等雨小一点……”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等什么等，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黄明昊大大咧咧地说，然后眼珠一转，看向陈立农，“农农，你送未来同学呗？你家不是有车来接吗？顺路指一段到地铁站或者公交站也行啊！我跟王子异拼伞，我刚看到他了！”
他说着，不由分说地把陈立农往顾未来那边推了一把，然后自己嗷嗷叫着“子异！等等我！”就冲进了雨幕，精准地扑向了刚从另一边门出来的王子异。
陈立农被推得往前一步，差点撞到顾未来，两人都有些尴尬地站稳。
“那个……”陈立农摸了摸鼻子，看向顾未来，他的耳朵尖在灯光下似乎有点微微发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到能打车或者坐车的地方？”
他的邀请很自然，带着他特有的阳光气息，让人难以拒绝，也奇异地不会让顾未来感到太大的压力。
顾未来看着门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又看了看陈立农真诚的眼神，最终轻轻点了点头：“……谢谢。”
陈立农笑了笑，撑开了那把黑色的伞。伞很大，足够遮挡两个人。他很细心地将伞面向顾未来的方向倾斜了一些。
“走吧。”
两人并肩走入雨幕。雨声哗啦，敲打着伞面，仿佛形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小小世界。顾未来能闻到陈立农身上淡淡的、像是柑橘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很好闻。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点距离，避免碰到他。
一路上很安静。陈立农并没有刻意找很多话题，只是偶尔说一句“小心水坑”或者“这边走”，这让顾未来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快到校门口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按了下喇叭。陈立农抬头看了一眼：“是我家的车。”他顿了顿，看向顾未来，“你家住哪个方向？如果顺路的话，可以直接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顾未来连忙摆手，“我坐地铁很方便的，就在前面路口。”她不想太麻烦他。
陈立农看了看雨势，又看了看她单薄的校服，犹豫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将伞柄递向她：“那这把伞你拿着吧。别淋雨感冒了。”
顾未来愣住了：“那你……”
“我跑两步就上车了，没事。”陈立农笑得爽朗，不容她拒绝，已经把伞塞到了她手里。他的手指短暂地碰到了她的，带着雨夜的微凉，却让顾未来的手心猛地一烫。
“明天再还我就行。”他说着，对她挥挥手，然后转身快步冲向了雨中的轿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顾未来独自站在伞下，握着还残留着他手心温度的伞柄，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尾灯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圈。
雨水冰冷，但她的脸颊却有些发烫。
那把黑色的伞，像一个沉默而坚定的守护，将她与冰冷的雨水隔绝开来。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男生，而且是他——阳光般耀眼的陈立农，为她撑伞，把伞留给她，自己冲进雨里。
她慢慢走向地铁站，心跳声在哗啦啦的雨声里，依然清晰可辨。
那种一直被压抑的、对于温暖和关注的渴望，像是被这场雨和这把伞悄然浇灌，悄悄地探出了一点嫩芽。
她的未来，似乎因为这一把伞，和伞下那短暂的、带着柑橘清香的并肩而行，而变得清晰和温暖了一点点。
她握紧了伞柄。
明天，要记得把伞还给他。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