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顾盼的长街,依旧空荡,言生一心冀望的那人,犹未归返。
夜更深,风更寒,街道人声终至消散,家家户户灭了烛火,掩窗入眠,全城彷佛仅剩她独醒。
一道乌云突来,掩蔽月华,将最后的光明没收。
可并非全是乌云之故。
夜风撩动衣袍之声,清冽明显。
言生抬头去看,看见了含光。
他身后衬着被墨云遮去一半的月,周身淡淡圈银华,发间光泽似水波潋艳,眸微敛,睨向言生这方。
眼神远较先前问出你是谁时,更添十分森冷,不知在天际间俯瞰了他多久。
言生喜悦之心澎湃,一时忽略蓝忘机眸中莫名凛冽,不顾久坐的姿势僵硬酸痛,踉跄朝他飞奔。
他不落地,言生也无法碰触到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却真真实实是天与地的相隔。
夙胤言生“含…”
言生正要开口喊他,蓝忘机眉心一蹙,原本空空如也的右手迸出一道强光。
异常刺眼,言生根本无法直视,刚眯眸,就听见伏胜嘶吼声炸开。
胸口蓦然一阵火辣疼痛,伏胜撞开言生,他尚未弄懂发生何事,伏胜已再大吼。
伏胜“壹参肆!带他走!快跑!”
言生只来得及看见伏胜左臂遭砍出一道长伤口,鲜血噗滋飞溅,濡染伏胜大半张脸,又因剧痛与心急,他面目狰狞,龇牙咧嘴。
什、什么情况?伏胜为何伤得这么重?
言生被三道迅风扯动,彷佛有谁托着他双腿又有谁推在他背后,用以疾驰速度逃命。
胸前的疼痛,越来越清晰,言生以为被伏胜鲜溅濡的衣襟,漫开了更大范围的火红渍迹,像一朵舒瓣绽放的牡丹花,艳红赤美!
原来,受伤的不只伏胜,还有他。
若不是伏胜撞开他,含光手中的那柄剑,已将他劈成两段。
毫无迟疑的剑锋,置他于死的坚决,未曾留情的残酷,终于让言生疼得哭出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含光会变成这样?!
在昨日之前,明明还很幸福
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他。
就连蓝忘机,亦不清楚眼前这一切,究竟是虚、是实、是梦、是真?这处全然陌生之境,既不像妖魔肆虐的混沌大地,又与虚境隐林迥异,他为何身在此地?喊他含光的人,是谁?
他大惑数日,驰骋于苍穹、抑或落足于深海,脑中仍不时受此干扰。
不知疼痛为何物的他,竟会感觉一股又一股的酸涩,化为尖针一般,密集扎刺着他,让他恼、让他躁、让他愤怒。
这些,一定都是幻象。
是他在失忆过久,孤寂了太久,徒生的一片虚妄。
而言生,是他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身影,想来,正是虚妄的起源。
要断离虚妄,只要毁去源头,又岂会是难事?
剑杀之,幻象自然破散。
所以他折返回来。
杀言生。
将这扰他思緖、乱他心神的妄除去。
可为何,砍中言生,此地此境却仍未破碎,依旧不见隐林踪迹?
伏胜“你究竟在干什么?他是言生呀!你居然、居然对他动手?!”
伏胜戒备未懈,防着他追杀过去,挡在蓝忘机面前,手臂上鲜血汨汩,飞快流失。
蓝忘机(言生?)
这名字,他不识得。
但脑中再度传来尖锐刺痛,针针没进深处。
他抡紧双拳,闭合双眼,抵抗这股不适。
蓝忘机(言生!言生!)
这两字,逼出他额前薄汗,难以承受,甚至忍不住一掌拍打额心,企图拍散这样的疼痛。
仁它仍不消失,干扰着他,于是他又是重重一记拍击
伏胜见他反应古怪,自己打自己,哪会放过这逃命好时机,趁他闭目扶额,立马转身窜遁,先溜再说。
也幸好伏胜动作快,只因下一瞬间,蓝忘机挥动手中剑,剑光劈裂伏胜方才所站位置,斩出深深一道裂痕,地鸣轰隆,像是单纯发泄之举。
过了好半晌,蓝忘机缓缓放下贴在额心间的手。
蓝忘机“果然还是必须除掉他,才能结束这场荒谬。”
他沉吟,右手持剑,收了收紧。
再睁眸,眼底徒剩一片冰冷。
伏胜与三讙在老地方碰头
多年默契使然,即便未曾约定地点,仍旧不约而同想起这处藏身袐境。
藏身袐境,位于妖炼穴中段,地底深十里的一道缝隙。
当初由三讙发现,躲进这儿,凭藉穴气冲淡妖息,大妖们便寻不着它们。
缝隙之下,尚有更深处,但穴中劲气强烈,由下而上窜出风息,三讙不敢亦无法潜得更深,况且,言生也受不住。
伏胜到来时,三讙已胡乱咬碎草药,敷在言生伤势处。
浓绿色草泥,和着止不住的鲜血,颜色瞧起来有些恐怖。
言生紧闭双眼,不知是昏是醒,眉心蹙痕深之又深,脸色却极为苍白,似覆盖一层霜雪,长发被汗水及血水打湿,糊在腮帮颈,气息既急促、又虚软。
绞于衣侧的双手,紧得握成了死白,瑟瑟颤抖。
伏胜“言生怎样?”
伏胜顾不上自己的伤,开口便问言生情况。
壹咬来草药给他,伏胜随手抓了往臂上伤口一抹,权当了事。
参回答他。
龙套“不太好!”
伏胜闻言,拨开挡路三讙,凑到言生身畔。
哪里是不太好,根本是非常不好。
他虽挡住蓝忘机一半攻击,仍是无法护好言生,那一剑,他拼尽全力,也不过是让言生免于分屍命运。
光是剑芒余威,人类也是承受不住的。
伏胜“妈的蓝忘机,你敢伤言生,我就敢伤魏无羡。”
伏胜“壹参肆备阵,老子要施招魂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