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青山远,潮平路带沙。
数声啼鸟怨年华。
你把他带走吧,我早已经准备好了替死鬼。
盛夏时节的雨总是来的很快,刚才还是一片晴空万里,忽然之间就飘过来一片黑压压的云,翻滚着卷动着,乌泱泱倾轧过来淹没了这座山头。
易衡坐在地上,拍了拍旁边趴着的黑兔,转头看着空空的竹篮叹气。
“这雨太大了,”他扒拉了一下自己被风吹到前面的头发,歪头冲着尚开着的窗子啧了一声,“这天,谁出去谁是傻子。”
一身深蓝衣衫的傻子蹲在竹屋外边的树上,不多不少,刚好一个时辰。
雨滴越发大了起来,偶尔几声闷雷轰隆隆的响,傻子顶着一片不知哪里偷来的草帽,死死盯着竹屋的门。
“轰隆——”
傻子一愣,脚下打滑,差点儿没掉下来。
他啧啧两声,怀疑易衡在屋子里这么久,是不是突然病发暴毙了。
当天空劈下来第八道闪电的时候,傻子终于等不急跳了下来,“这雷怕不是要劈死我。”
易衡给兔子找了几片菜叶,在门口骂到第44遍晦气的时候,小傻子砰的一脚把门踹开。
“呦呦,不蹲着啦?”
“你不是说上山吗?!”
“这天还去,你想什么呢?”
易衡忍不住笑,悄咪咪抬眼看他,对面的人一身蓝衫已经湿的不成样子,草帽遮不住几滴雨,及腰的长发还湿漉漉滴水,长睫毛挂着雨珠。自从进来,身下已经汇聚了一小滩水。
“萧参,你不会真傻吧?”
萧参常年苍白的脸显得眼珠格外黑,一动不动盯着他,忽然就笑了笑,说是笑,其实也就是嘴角微微瞥了一瞥,但易衡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向后退。
萧参平时干什么都慢吞吞,像只百年不动的龟。可这次却利落极了,一把抱住易衡,双手紧紧搂住他的后背,任凭易衡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直到易衡的衣衫也被水浸透才放开。
“要湿、一起湿!”
易衡眼巴巴瞅了瞅自己新换的淡青色长衫,略微嫌弃的拿两根手指捏住一角抖了抖,简直无语凝噎。
“我这是,新买的。”他说得咬牙切齿,肉疼地指了指自己身上挂着水渍的衣衫,一脸说不出话仿佛便秘了三百年的表情看着站在对面的萧参。
萧参才不理他这一套,抬着自己高贵的头颅,仿佛上边戴着皇冠似的,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哼,直直越过他,唰的一声拉上了二人之间用来隔开房间的帘子。
薄薄的一层纱帘映衬出里面人修长劲瘦的腰身,易衡撇了下嘴,“切,长得高了不起呀?”
小黑兔蹦哒哒过来,又被易衡一脚踹回了窝。
萧参沐浴过后出来,正巧易衡摆上饭菜。
易衡连眼都没抬,“没肉,别找了。”
萧参的眼睛瞬间暗淡下去,垂头耷拉脑看着一桌子绿,嘴角抽了抽,有点儿艰难的指了指桌子上唯一不是绿色的菜,“这、这是什么?”
“啧,干炒萝卜,小黑的。”
萧参猛地回头,小黑乖乖趴在他脚后不远,看他微微歪了歪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在这小黑兔的眼睛里看出了狗的欠揍。
易衡摆上一碗水,拉开竹椅坐下,丝毫不理会呆呆愣愣依旧站着不动的萧参。
“我错了。”
易衡在吃饭。专心且致志。
“我真的错了。”
易衡在吃饭。全神且贯注。
萧参拉开易衡对面的竹椅,搬着椅子挪到易衡身边,一筷子一筷子给祖宗夹菜。
易衡眼睁睁看着自己碗里越摞越高的青菜,终于不堪重负放下筷子,侧过身盯着身边快要贴上他的萧参。
后者一脸的殷勤洋溢于表,让易衡忍不住转回了头。
“你弄湿我衣服的事情暂且不计较,”易衡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转过头看他,后者猛地点点头,乖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但你为什么要把我种的萝卜全拔了?”
萧参:“它们太绿了。”
易衡表示他并不能理解萧参的脑回路。
“这是理由?”
“是理由。”
萧参肯定的点点头,又低下头冲着趴在桌子角的小黑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以后不会了。”
易衡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窗外已经渐渐小下去的雨和压下来的云,“吃饭吧。”
萧参没动,易衡微微皱了皱眉,刚想问他怎么了,便见萧参猛然站起来,轻呵:“别说话!”
易衡条件反射转头,死死盯住被风吹的吱哑乱响的门,门外大雨渐停,风似乎才摆脱束缚呼呼狂作起来,满山的叶子哗啦啦,很好的掩盖住一切不和谐的声音。
没有月亮。
没有星星。
满山静悄悄又乱哄哄,小黑吓得钻入易衡落地的衣摆。
烛火剧烈抖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熄灭。
易衡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细眉紧紧蹙着,流转月光的眼睛闪动着异样的光亮,他看了看挡在自己身前的萧参,不知道想些什么。
萧参的身体绷得很紧,眼睛浓黑。
他们没出声音,沉默着影子随着烛火一起跳动。
直到易衡瞥见一闪而过的寒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