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雷雨之后,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晴朗而且清凉。
有鸟掠过竹梢。
易衡拿着一把玉骨扇慢悠悠走在前面,时不时蹦跶一下,跳过一个水洼,
“萧参!走快点儿!”
萧参背着包袱,抱着小黑,和易衡拉开了一段距离。
“知道了,你慢点儿,小心摔了。”
他们并不是在下山,反而正往山后走,青山本不高,但却连接着一座座入云的高耸山脉,蜿蜒千里,不见其终。
现在他们就是沿着一条小路,走向山后。
小路的终点,是一座坟茔。
易衡坐在那里,萧参也不靠近,远远站在他身后,倚靠在一根粗竹上。
那座坟茔看起来有些年岁了,正值盛夏,野草铺了整座小包。小坟茔孤零零的,只有自己落在这片稍显空旷的地方。这片山遍布竹林,很少有这样空旷的地方,小坟茔独占了一片,临近溪水,开了满地的小野花,风景倒是好极了。
易衡收起平时的嬉笑,时常微笑的嘴角也慢慢抿平,整个人似乎都黯淡了下来。
萧参远远看着,想要过去,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最近小黑又长胖了,我觉得早晚我要把它炖了吃。”
易衡笑了笑,他的声音本就冷清,如今也染上了沙哑,“这把扇子我就给你留下,当个念想。”他用手挖开了坟茔角落的泥土,挖出了一个楠木盒,木盒上雕刻的图案已经模糊,甚至有片片斑驳的血色。
易衡拨清上面的泥土,眼里的哀伤沉寂一闪而过,盒子里躺着一枚玉佩,易衡轻轻摸了摸,又把玉骨扇放了进去,埋了回去。
“我就要走了,一路风雨不知,吉凶难测。”他站了起来,泥泞沾了衣摆。
有一阵风吹来,吹过来一片竹叶。
一只蝴蝶落在刚刚埋好木盒的新土上。
“以后,我应该会有很多年不会回来了。”
“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坟茔,转过身向抱着小黑的萧参走过去,你保佑我吧,我终究有一天会为我们报仇。
“这里怎么没人呢?”易衡看了看天,星星刚刚升上去,月亮还没有挂好,摇摇晃晃的。
“喜事。”萧参站在易衡身旁,指了指不远处的桥,那是一座石桥,桥上挂满了红绸缎,随着夏夜里的风扬起来,飘飘荡荡。
易衡微微皱了皱眉,“喜事?这么清静?”他四处看了看,他们此时站在村子的牌坊下,村子静悄悄的,除去每户人家门前的一盏烛火泛着红光,没有一丝光亮。
萧参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水池,默不作声地把小黑塞进易衡的怀里,牵起他的手走在前面。
“时间、也不早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易衡也知道天一黑下来着实不安全,没有反驳萧参的话,“别找人家了,总会有废弃破庙祠堂,去那里吧。”
萧参没有说话,只是攥紧易衡的手,手心里都是汗,一边走一边四下看,“这、不会有鬼吧?”
易衡轻笑了一声,刚想嘲笑他竟然怕鬼,却突然止了话头,屏住呼吸听了听,问:“萧参,你听见有人唱戏了吗?”
萧参汗毛都炸了起来,“听、听见了。”
易衡眯了眯眼,依旧看不太清,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女声哀婉绵长,在凉风携裹中泛着零零星星的寒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比萧参矮了半个头,只能微微抬起头看向萧参,“去找找废弃的破庙吧。”
萧参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路过的水池,皱了皱眉。
“怎么了?”
“没事。”
萧参扳过易衡回过去想要看清楚的头,拉着他走得又快了一些。
他们走得有些快,没看见路过的水池里渐渐浮上来的人头转了过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都准备好了吗?”
一身华衣锦服的男人坐在戏台下边,黑衣人弯腰在他身侧静静等着,男人轻声笑了一下,眼睛没有离开过戏台上凄声婉转唱戏的女子,“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场了。”
戏台上被捆绑跪着的红衣少年狼狈抬起头来,一脸的血还在滴落,他仿佛是不屑的切了一声,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你有本事宰了我啊,孙子!”
男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挥了挥手。黑衣人似乎是看懂了,台上突然出现了两个人,没有管少年的挣扎,一左一右拉走了他,徒留一地鲜红的血迹。
女子像是没看见似的,依旧身姿婀娜,婷婷袅袅,转起身来衣袂翻飞,像夜里盛开的莲。
乌鸦立在枝头,叫着飞远了。
好戏,总是值得等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