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灯不仅烧得慢,亮度也低,昏黄光晕像被无形的手悄然挡住,那光亮,只堪堪露在三尺之内罢了。
再往上便是浓得能掐出墨的暗,连梁上垂落的旧红绸都浸成了黑红色,像是被血凝了多年。
空气里,血腥味,劣质灯油的焦糊味,混着陈旧木料受潮的霉气,以及常年见血产生的腐腥味。
当真是又怪又臭,污浊得很。
冷情走在里头,就像是一抹明艳桃光,落到了众人的眼中。
赶紧行礼:“见过西宫宫主!”
“嗯。”
冷情颔首,问:“花无言呢?”
“在,在里面,正受刑呢!”
下属很奇怪,平时西方桃是绝对不会到这种脏乱之地的,今天居然来了,而且看样子,是为了花无言。
冷情走过去。
青石铺就的地缝里堆积着黑褐色的污渍,偶尔能看见几滴未干的暗红,越走近,哀嚎与器具折磨得声音越大。
折红处不只处罚办事不力的人,背叛风流店的,知道某些信息的正道人士,以及其他……只要受罚,都在这里。
灯光昏暗,气味难闻,他人的惨叫与求饶充斥耳膜,再想想自己即将受的苦,恐惧堆积,一般人很难顶住这种压力。
墙角堆着蒙尘的刑具,铜制的夹指生了绿锈,铁烙的边缘凝着黑痕,边上还有一根手腕粗的暗红色麻绳,这绳子已经起了毛边,估计是用了多次,绳缝里卡着些不明碎屑,看着竟比冰冷的铁器更让人发怵。
花无言在单独的一间刑房里,他到底只是来领罚的,不是要被羞辱拷打的,不用被其他人看着受刑。
冷情一指推开,只见花无言被捆在木椅上,昔日艳红的衣裳已经破烂不堪,依稀能看到布料下面透着的白皙皮肤。
他的脸色发白,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在冰冷的木板上晕出深色的印子,嘴唇也失了血色,连呼吸都不敢重半分。
“宫主。”
看到冷情,负责行刑的下人当即恭敬行礼。
冷情没理会他,只是漫步走到花无言面前,纤长葱白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颌,眉眼盈盈,声音娇柔:“尊主还没问你罪,你就自己来领罚了,真懂事!”
西方桃是妩媚人设,冷情挺喜欢的,这样好撩人,而且她的声线是天生的,尖,细,轻,自带效果,不走也很可惜。
花无言的额头满是冷汗,被迫抬起时,那汗水便溜进眼睛,导致视野一片模糊。
眼眶发酸,泪水从眼角流出,才看清她的脸:“见过宫主……”
即使浑身剧痛,动弹不得,但该恭敬的还是得恭敬。
地位摆在那。
“有点儿可怜呢!”
只听对方一声轻叹,指尖拂去他眼角的泪水,冰冷的甲面触碰皮肤,意外地舒服。
在她手指离开的那一刻,他下意识想贴过去,可惜脖子就那么长,够不着,而且,他的意志力在,并不糊涂,动了一下就克制住,缩了回来。
“不必行刑,放了他。”
他听到她这样说。
“是。”
风流店的杂兵都是很听话的,一般情况下不会有质疑上级的行为,毕竟他们的地位和生存空间就那么多,不像店里有颜色的,多少有点话语权。
话说回来,风流店确实有点像艺术培训基地,长得好看的,身上穿的衣服和妆容都不一样。
金色的鬼牡丹,紫色的柳眼,红色的红姑娘,海棠色的花无言,草色的草无芳,粉色的西方桃,她对面还有东宫宫主扶翠,是青色的。
有名字的人都能组成一道彩虹了。
冷情居高临下地问:“花无言,爬得起来吗?”
“宫主……放心。”
虽然很痛,但是花无言也不想被看不起,束缚被解开后,就踉跄着站起来,破碎的布料连着鲜血拖地,他的皮肤又白,五官精致柔美,此刻模样,真的很让人想欺负。
反正冷清很想,于是又调戏般抚摸了一下他无瑕疵的面颊,唇角微勾:“那就跟我走吧。”
花无言微愣,那种轻飘的,痒痒的感觉如流水般转身即逝,留下一丝难言的悸动。
错觉吧。
他平日与西宫宫主,也不熟。
不知道她特地来折红处唤他,是为了什么。
把疑惑压在心里,花无言舔了舔唇角流出的鲜血,忍着痛跟上去。
多一件衣物遮丑,是没有的,挨罚之后,挨的人不需要自尊,而没挨的旁观者,更该警醒自己,别步了后尘。
从折红处离开,径直走向桃花坞。
这里是飘零梅苑,风流店总部,建筑群,主要人物都住在此处,并且有自己的院落。
柳眼和红姑娘这会儿应该是追着唐俪辞算计了,所以都不在。
其他人,没找她无视就可以了。
花无言一路走,偶尔抬眼偷看冷情的背影,心里揣摩对方到底要喊他做什么。
“她在撩拨你啊!”
草无芳嬉笑:“你刚才没感觉吗,西宫宫主摸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舒服?”
因为他觉得很舒服,冰凉凉的,像玉一样:“花无言,宫主是不是看上你了?”
“闭嘴。”
花无言在心里怒喝,蹙眉:“我是尊主手下之人,她怎会看上我?”
是不是柳眼的人,实际不重要。
东西宫宫主也要听从尊主吩咐,只不过尊主平日用的少,她们俩多跟在班主鬼牡丹身后。
主要是之前也没对他表现出特别的样子,这张脸在她面前已经晃过多回,要看上不是早就看上了吗。
他更倾向于:“或许她是有很重要的事,交代我。”
草无芳却不这么认为,他与花无言共用一个身体,感觉也是相同的,对方当时心跳加速他能清楚地感知到:“从前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找过我们?”
如花无言所想,要看上早就看上了,那草无芳觉得同理,要交代的早交代了。
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
“这不一样。”
花无言觉得草无芳简直强词夺理,感情和事情能混于一谈吗。
草无芳不以为意:“有什么不一样,西方桃交代的事你敢不做吗?西方桃想和你睡,你敢拒绝吗?”